挨饿的日子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林东

       写下这个题目，我自己也有点茫然，都什么年代了，还会饿肚子？那可不一定。还在手机短信时代，曾看到一个段子，其中有一句说到:“挨饿这个事，如果做得好就等于减肥”。你看，有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，还特意饿肚子呢。凡事从积极的方面去思考，就会得到积极的结果，是不是这个道理？我在五十多岁时体检，医生说我血压高，开了降压药，叮嘱我要坚持吃药，不能中断。完了看一眼我的体型，说减轻体重对降低血压也有帮助。这医生会说话，其实就是要我减肥了。

       减轻体重无非是少吃多运动。那时我在桂平市打工，就住在著名风景区桂平西山脚下，每天晚上都去爬西山，周末不上班早上也去爬一趟，别说体重还真的降下来几斤。后来转到别处打工，那里没山可爬，况且随着年龄渐长，运动量大一点就吃不消，于是减少运动，改为“少吃”，主要是晚餐尽量少吃点。刚开始不习惯，睡到半夜会感到饿的难受，那也得忍着啊，一段时间后慢慢的也就适应了，多年以来一直保持稳定的体重，自我感觉良好。

       曾经在网上看到一些反思上世纪六十年代初“三年自然灾害”的文章，说饿死了多少千万人。有说是“天灾”的，有说是“人祸”的，也有说“几分天灾几分人祸”的，我没资格评论这么大的事。那时我才多大啊？三～四岁吧，说难听一点还穿开裆裤呢。但是我在那个年代有一次被饿晕的经历却是铭记在心，没齿难忘！记得有一天我在生产队的晒坪上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，突然感到头晕不舒服，就独自回家，走到离家院子门口不远处坚持不住，晕倒了。也不知过了多久，我奶奶出来见到了才把我抱回家，喂我喝了半碗米汤才缓过来。想象当时奶奶该是怎样地心疼啊！现在用专业的话来说，就是“饥饿引起低血糖造成心慌眼发黑突然出现晕厥现象。”这句话说起来有点拗口，简单点说就是“饿晕了”。

       还有一次，有一个妇女，大概三十多岁，不知是哪个村的，去县城赶圩回家，走到我们村时晕倒了。当时她还蛮清醒的，没有躺在公路边，而是坚持走到我们生产队晒坪的一堆稻草上躺下(晒坪就在公路边)，把一群在哪里玩的小孩都吓跑了，回家告诉家里的大人，一个好心的阿婆端来一碗米汤喂她喝了，好一会那女人才慢慢醒过来，不知什么时候她自个走了。她可能有必要的事去赶圩，或许舍不得在城里吃点东西，早上出门到下午，走到我们村时终于挺不住倒下了。

       那个时期大家都吃不饱饭，大人们还要干活，就更累更苦了。

       那么多人挨饿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。前事不忘，后事之师。现在反思这些历史，无外乎使后辈们了解这段历史，吸取教训，不让历史的悲剧重演。

       人都有本能的求生欲望，村里一些七～八岁的大哥哥们，小小年纪便扛着锄头上山找吃的。他们挖一种叫“金刚蔸”的块根吃。(金刚蔸是个什么鬼？大家想了解的话可以百度一下)。就是一种野生植物，其根块长得有点像姜块的形状，很硬。根块含有一定的淀粉，吃了有饱腹感。挖回来就在晒坪上烧火煨来吃，简单粗暴。大哥哥也分一块给我，虽然有点硬，能啃得动，有点粉，有点甜，但吃多了会拉不出屎。

       当然各家各户以及生产队都在想办法自救。我们家在院子里种了几蔸南瓜，可能老天也照顾，那年南瓜结得特别多，当时吃不完的老南瓜都收回家存起来，慢慢吃，奶奶的床底下堆满了金灿灿的老南瓜。有了南瓜，不管是煮干饭还是煮稀饭，都掺点南瓜一起煮，那就是南瓜饭、南瓜粥了。这样多少能缓解点主粮不够吃的状况。

       生产队也多种红薯、木薯、玉米等农作物，利用冬闲的山畲地种小麦，以填补大米不够吃的窟窿。红薯还好，木薯可不太好吃，那时候本地的木薯是有毒的，切片煮熟了要用清水泡一天，然后放点油盐炒，撒点葱花，勉强能吃。前几年去农庄吃饭游玩，竟有上一盆炒木薯片的，人们还抢着吃。年纪大的说好久没吃这个东西了，年轻的说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！(哎，让我说什么好呢？)南方人吃不惯面食，收了麦子可以拿去粮所折换大米，100斤小麦换多少斤大米不记得了，反正不到100斤大米。人们也可以留点麦子，想吃面条或者面粉的，随时拿去城里的面条加工厂加工，给点加工费即可。

      记得割麦子的时候，小孩子们三、五成群的结伴去麦地里捡麦穗，捡得麦穗回来便去某个小伙伴家里，把麦粒搓出来，然后刷锅起火，炒麦子吃，炒的时候要放一点盐炒才好吃。炒好了大家一人分一点，直接装到衣服口袋里，跑到晒坪上边玩边吃，那可香了！我那时虽然小，但也跟着大哥哥大姐姐们去地里捡麦穗，虽然收获不多，总归参与了，同样分到一份炒麦。这种偷偷吃炒麦的事情总逃不脱大人的眼睛，自然会挨一顿骂，警告不许再吃炒麦，说吃多了炒麦上火，会流鼻血。

       有了生产队安排扩大种植五谷杂粮，往后几年虽说仍然很苦，总算基本能填饱肚子了。进入七十年代，政府推广良种稻谷，有一个新品种，禾杆很矮，人们给它取个外号叫“饿死牛”，意思是禾杆太短，牛都吃不饱，但产量比以前种的老品种高。后来化肥也有供应了，当时最好的是日本产的尿素。有了良种和化肥，粮食的产量总体上得到提高。想来老天爷总会眷顾这些祖祖辈辈在地里刨食的子民，不会让他们轻易饿死的。

       稍大一点也听长辈们聊天说起“过粮食关”那几年的事，虽然苦，但我们村以及周边几个村都没听说有饿死人的。只是临村有个村民吃蟾蜍中毒死了，算是间接饿死的吧，毕竟是饿的受不了啦才拼死吃蟾蜍的。

       我们人类作为地球上最高级的生物，那么聪明勤劳，应该吃饱肚子，有资格吃饱肚子，也有能力吃饱肚子，更要幸福美满地——吃饱肚子！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2024.11.1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