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后抽”那藏在岁月里的故事

原创文学 路修远 - 2024-05-31 16:51:38 阅读:820 回复: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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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今年清明节,再次回到故土,闲步于记忆中似乎熟悉又陌生的街巷,特别是中山后尾街,那繁华的街景,(平马人都称之为批发一条街),此时正值清明时节,更是如此熙熙攘攘,车水马龙。一栋栋四五层,甚至更高的私人天地楼,拔地而起,令我这个在外闯荡的游子感叹不止。六十年代,故乡平马小镇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,有人说灰色是一种内敛,是悲伤,是冷静,同时也是一种坚强。那个年代小镇人口也不多,也就几万人,而中山后尾街还是黄土泥路,从旧百货大楼径直往下望去,街道倒还是毕直,两排低矮的木质结构房子,邻里之间紧挨着,参差不齐屋顶的小青瓦,也随着岁月尘世的侵蚀与吹拂,此时也变成灰色的了。真的是一个转身,光阴就成了故事,一次回眸,岁月就成了风景。


            六十年代,我们全家从巴马迁𨺗回故土也好几个年头了,家境还是如此清贫,一家人就涡居在父亲留给我们唯一的遗产,一间低矮破旧的小木屋,它位于中山后尾街的斜坡上,小木屋尽管破归,终归是自己真正的家,那时我还很小,不太明世事,而在哥哥的内心世界里,小木屋尽管破旧,但它却是一家老小遮风挡雨的港湾。下雨了,别人家的屋檐再大,总不如自己有柄油纸雨伞实在。在光阴的廊檐下,在静美的时光里,除了浅浅的愁,淡淡的忧,在哥哥眼里,更多的还是安稳和未来的希望。


           已记不清是那一年的清明节前了,故乡的天空是那么雾蒙蒙的,那淫淫的霏霏细雨,一直下个不停,清明时节雨纷纷真的是一点不假。而我们家那小木屋的篱笆墙,又是用泥砖来砌筑的,被连续下十几天的绵绵细雨,浇透,浇软,在凌晨时轰然倒塌,重重地砸中了母亲的睡房,幸好房间尚有一堵木板围栏,起到了些缓冲,尽管如此,母亲还是被埋在烂泥堆里,我和弟弟一边呼喊着母亲,一边合力扒开烂泥砖和木围栏,救出了母亲,母亲头部受到重击,血流不止,而此时母亲已昏迷过去,赶紧扯下块蛟帐布,给母亲包扎止血,老天有眼,不一会母亲大人她苏醒过来了。而我们家那间小木屋,也借势围墙的倒塌力,往下倾斜,整个木屋的重心完全椅靠在邻居家的围墙上,成了危房。天大亮了,哥哥下夜班回来,看到家里的场景,再看见母亲头上缠着浸血的纱布,衣服上都是血迹,一下子跪在母亲膝下,嚎啕大哭,他那悲彻的哭声,是我这一生中听到过最真实,最感人和震憾的哭腔,它象利箭般的直击我的心灵,真令我想不到一个大小伙子的哥哥,有着如此深沉的情感,不顾邻里的劝说,用自己悲伤的哭腔和泪水,诉说着自己的多少个对不起,内疚,自责。他知道父在天就在,母在家就在道理。父亲在运动中含冤去世,我们家天塌了,这次母亲遭此劫难万一……!家就没了。老天也太不公了,世界这么大,有哪么多人,为何劫难总和我们家形影不离??难不成有修教养和有品行的人家命都该如此?好人一生平安是天底下最大也最久远的谎言。一生不过二两酒,一两无奈,一两愁。过了若干年,我才悟到哥哥是家里的长子,他肩扛着比山还沉重的担子,愁!恰似右江河水向东流!


          由于小木屋成了危房,椅靠着邻居家,暂时倒不了,虽然邻居家不说什么,但总不能这么长期地椅靠着。不久,哥哥从单位找回来几根钢絲绳,还有粗铁线和绞盘。他叫我和弟弟分别在封山头人字柱边上,分挖三个深抗,他用粗铁线捆绑好三块大石头,粗铁线留过接头露出地面,再用泥土和碎石子回填夯实。他再顺木梯分别爬上屋头,用钢絲绳系绑在柱头上,原后用绞盘钳着钢絲绳,随着绞盘的转动,小木屋在吱吱呀呀的响声中,慢慢回正,再固定在露出地面的铁线接头,等拉好第三条钢絲绳,整个小木屋完全回正后,他笑着和我说,这叫拉“后抽”,这是我平生中见到过最诧异的说词和做法。也是平生中见到过最美最逗的笑脸,最后他砍十多个木楔子,嵌打入由于热涨冷缩作用而松动的木柱榫头。多少年过去了,那三根“后抽”,在我心灵深处沉淀着,它翻过了岁月,却翻不过深情。首任北大校长严复曾说过“物质的贫穷,能摧毁你一生的尊严”。我们家物质真的是贫穷,但哥哥精神上的富有,让从小失去父爱的我,深感上天又赋予我一个慈父般的哥哥,幸也!那三根“后抽”终于和邻居家驳离开了,暂时和危房脱钩,但在哥哥那里,并不是终点,他立志用自己的一举之力,从新起一间牢固可靠的居所。


          每当他星期天休息,都会骑个自行车,到作登高寨也就是母亲的故乡,在舅舅的帮助下,上山伐木,扛回寨子,浸泡在寨子的一条小河里,物质的贫穷,只能用力气来化解,记不清多少次,高寨村的山岳留下了哥哥那深深的脚印,记录着哥哥的坚毅,为他的鸿浩之志,世界万物始于心,在他的世界里,心若不动,风又奈何,你若不伤,岁月无恙。几年下来,日积月累,他砍下和浸泡好几十条横条。六十年代,高寨没有通作登的马路,要想把横木条运回平马街,只能走那弯弯曲曲的水路。哥哥特意选了个风和日暖的日子,一大早自行车搭上我,去寨子里放排,这是我一生最难忘的一天,哥哥让自己的生命张力,释放极至,捆绑好木排,系上一条纤绳,用竹篙轻轻一撑,跃上了木排,我也下水顺势爬上木排,木排在水流的作用下,顺流而去,我坐在木排前,看着哥哥手握竹篙,那伟岸的身躯,帅极了。我真心感谢上天,为我打开了这扇窗户,走来了哥哥你一身的晴朗。由于高寨到作登的小河不是很宽很深,水流也不是特别湍急,有时候转弯时会搁浅,哥哥会下水扶摆木排,我有时也上岸用仟绳套在稚嫩的肩膀上,如纤夫般的拉扯,那可不是什么纠绳上荡悠悠啊,更淡不上博风打浪了,龙须河边上的摩天岭,见证着我们兄弟俩放排赋,也许翻过高高的摩天岭,就见到“诗和远方”了。那几里水路不是太远,由于水浅弯多,也耗废一天的工夫,差不多天黑才撑到作登上岸上车,此时,在总站开车母亲的表弟,也在作登等候多时。横条终于晚上顺利运到家里,此时的哥哥已经精疲力尽,又昏车,卷曲着身子呕吐不止,看着他难受的样子,我心痛泪目了,和弟弟一起把一车木头卸下。人生真的是一本书,写满了春夏秋冬,酸甜苦辣,翻开那一页都是故事,合上了便是回忆。


         经过多年的积累,到了七十年代,我和弟弟也相应参加工作了。那个年代在我们这么个小县城,起间砖柱小青瓦结构的房子,也就几千块钱,但对如此贫寒的我们来说,也是个天文数字,在几兄姐妹的售措下,终于起成间坚固砖柱结构的房子,圆了哥哥一生的起屋梦,从那时起,母亲头上包扎着浸血的纱布的场景,永远在哥哥脑海中消失了,而那三根寄托着家人安危的“后抽”,也退出了其历史使命。我们家从第一代木屋结构的房子,到第二代砖柱结构,用了十几年的时间,到现在第三代砖混现捣结构,可惜可叹我哥哥看不到第三代砖混结构的房子。一个年代有一个年代的特定产物,一代有一代的风景和故事。


        有人说, 生活和生存的区别,生活是人控制金钱,而生存是金钱控制人,底层的穷苦人为了生活而付出所有,哥哥为了家人的安危,不遗余力种下三根“后抽”,上山伐木到放排。特别是那三根“后抽”,它仅仅是条“后抽”吗?它传递给我的是一份珍贵的手足情,几十年了,都无法磨灭。现今,手写的思念,跳动的字节,想停都停不下来。哥哥人生的可贵,让我深深地反思人生的意义和价值,无论生命的长短,都应该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更加精彩,让所有的日子都泛着光。哥哥,如果是还有来世,我们还做兄弟……!





      后记:此文为悼念哥哥逝世四十七周年而作,过程有些冗长,但都是从我心底里发出的,真实哀呜和思念。





        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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