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十年前,我和众知青一样,泥巴尚裹满裤腿,一个华丽的转身,很幸运的招工返城,并被放逐到广西中部的柳州。这也许是人生仅有一次不会被岁月蹉跎和辜负的陌生地。就简收拾行囊,天涯路上,孤身只影,只能认他乡作故乡了。那个年代,自叹个人命运岂是自己能撑握的,听天由命,定然心事沉重,望着母亲送别后转身的背影,我不惧怕尘世凄风苦雨,缘来缘去,悲喜从容。说不定那遍陌生地,正是我们这群右江之子余生筑巢定居的地方呢!若干年后,果真是在这个不能称之为故乡的二故乡,有着我们前世都割舍不下的牵挂。

      

           柳州市郊太阳村镇,目今正是初冬,还真有那么点絲絲寒意,淡淡清凉的风吹醒了横山,那些如水的过往,五十年岁月的深铭,看那沉静无语清澈的柳江水,皆可含情立意,穿怀深远,远处的山影,枕着渐渐褪去的轻烟,我一直始终认为,月光下所有的故事,都是温柔明净的,只是都落满了岁月的沧桑。

          

           南方山多,行走在阡陌路上,你会看到很多山峦锦延,这就是广西的特点,柳州水泥厂位于市郊太阳村镇,铁路黔桂线边上,而那古拙的横山,成南北向,横亘在厂区和福利区中间。我们不得不佩服当年建厂选址的工程师们的巧妙和伟大,有了这座作天然屏障的横山,成功有效地阻挡住厂区生产车间飘荡过来的尘埃,还柳泥人一个较清洁的福利区。六十年代水泥的生产工艺,相对落后,尽管迴转窖设备是从捷克引进的,湿法锻烧,其实是地道的高耗能,高污染,而又是低产量。我们这批来自右江河畔的泥腿子新工人,第一天在领导的带领下,在生产厂区转悠,主要是让我们初步熟识水泥生产工艺流程,在制成车间,领略了水泥磨那震耳欲聋的轰鸣,原料车间搅拌泥浆池的澎湃,装运车间皮带机上,一分钟便输送出五十多包五羊牌,鱼峰牌的成品水泥,令我们这些小地方的山里人目瞪口呆。而最让我们震撼的还是那三条百多米长,巨大的迴转窖不停他慢慢的转动,看火工时刻观看着窖内那火山般汹涌的火焰。窖尾那三条高入云端的烟囱,正汹涌澎湃喷着浓浓的黄色尘埃,随着风向飘荡在空天上,严重地熏染着太阳村镇各个村落。哦!这里就是我们右江河谷的游子们,余生筑巢的地方?我暗思量着,在今后的岁月中,一旦遇到什么烦心事,一定来厂区的"独山"(一座在窖尾边上的小山)来看尘雨,看那立体黄尘,洽似黄河壶口瀑布的壮观场景,试问还有什么烦心事不能息怀的?然而,漫漫人生路,在乱世红尘中,会有多少人迷失方向,被扫落于尘埃深处。


          现在再来看这熟悉又陌生的横山,自从引进了丹麦水泥干法工艺设备后,高高的预热器塔,冒着青烟。那眉黛般泛着深绿的山体,绿色芳菲,放眼望去,横山又如一位沉睡的巨人,无时不在吸纳着日月的精华。可五十年前可不是这般情景,光秃秃的,满目疮痍,山上的植被完全破败,横山还是如此无私地趟开胸怀,吸纳着飘来的尘埃,它感动了多少柳泥人。有个职工买来两只小羊羔想在家圈养,那个年代是不许家里养什么家禽的,无奈只好放生到横山一个山洞里,想让其自身自灭。谁能想到小羊羔的生命如此顽强,不出几年,繁殖成上百只野羊群,横山上的鲜叶嫩芽,绿叶野草被㖔食殆尽,横山无时不在哭泣,而野山羊就像流云一样,飘忽不定,周边的山峦也不能幸免,大自然给予了羊群平等的仁厚,而横山每日都能感受到病入膏肓后自己的消瘦。为了彻底解决横山的空前劫难,厂行政科同意职工私自上山猎杀羊只,但淡何容易,这只是杯水车薪,最后动用了武装部的枪械解决,才还横山一遍清静,慢慢的枯树发芽了,春风又吹绿山上的野草,横山还是那般无言的高峻,而山下柳泥人的思绪,却被横山带得好远好远。


         七十年代,横山脚下,每天早上,各车间的职工,都是以部队连队编制式集合排队上班。我们这一百多来自右江江畔的新工人,其中有相当部分女工,在这么个以男工为主的重工业,她们自然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,各车间的领导都期待能分到更多的女工,以解决本车间六四,六五年入厂的单身狗,真是春风送暖入屠苏啊,她们会一个个如横山上的山羊,被猎捕,没几年工夫,不出所料很多职工都如意抱得美人归,女青工们同样的找到了自己的归宿。当然也有个别在愈觉寒凉的秋风中,和缘分擦肩而过,抖落了微凉的感伤。天道好轮回,又到了我们这些男青工沦为新一代单身狗了,各自都在横山脚下,期待着一段在月光下的缘情,无奈僧多粥少,因为我们的飘泊,从此就有了无尽的等待和企盼。红尘路上浮沉聚散,很多青工在筑巢无望时,抓住机会,调到了黎圹水泥厂,还有南宁发电设备厂等。人生在无常聚散中慢慢的转变,在简单的深沉中,我们都输给了岁月的沧桑,横山只不过是这些右江来的青工,生命里一间苍凉了的客栈。目送一起从右江河畔来柳的伙伴,在踏上绿皮车厢的一瞬间,他们用背影告诉我们,不必追,因为谁也不是谁的永恒,同时也改变不了各自散落了的命运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

          历经五十年的风烟,横山教会了我们学会了沉稳,能在尘世的喧嚣中将心境沉淀,我们的人生,还能有多少个春秋,禁得起消磨,只能让我们的回首,浓得有韵,淡得清远,因为我们都是那名光阴里清淡的过客,仅此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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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阳村水泥厂,我的青春留在那里,一段即美好又辛酸的记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