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马街流传一句老话:"穷人凭节气"小时候的童年回忆,一般是等到时节才能打牙祭。我母亲的这一代七十多岁老人,少年正赶上了大跃进,吃大饭堂过共产主义生活的非常时期。那年月全国粮食大饥荒,老妈还以为这辈子,也许永远也吃不上平马酒席“十大碗”大块扣肉了。现有高血压老妈经常自嘲说:“少年长身体发育,食得时候没有食 ,现在老了又不敢吃”直叹生不逢时!
平马人的大年过的是忙碌、紧张、相当的累人。从小年廿三开始,各家各户祭灶忙。廿四待诸宅神飞升天庭后。凡间百无禁忌,大开扫戒。老太们告知,廿三之前是不能扫除及乱抹洗神台牌位香炉的。因为灶君太岁等诸神还没离宅上天述职,乱扫岂不是相当于太岁头上动土,得罪神灵。记得有一年,绝对长在红旗下无神论者的老爸,自作主张准备在廿三之前作灶,终究被老妈严厉禁止。
送灶后,春节拉开序幕。家里从上到下,从里到外,角角落落,家庭主妇撸起袖子加油干!人们洗纱门纱窗、洗窗帘门帘,平时抹台櫈只侧重表面,此时要延申至台脚櫈底细微处。天冷手冻,受不了寒的主妇都戴了胶手套。家长们爬楼梯,攀窗台,全方位立体式展开大扫除。白天上班族或摆摊做生意的,利用晚上时间收收拾拾到半夜。总要扫除霉气,清理门户。最后清理的,是家里的自行车电动车小汽车,必须冲洗干干净净加满油充满电 ,春节才能自信上路驾游。
扫了屋,廿六做米花。平马人迷信"米花米老,花开富贵;米花米花,心花怒放"所以世代米花仍神台必备供品之一。米花最好能用本地大香糯,猪油爆香,煮蔗糖成浆粘成。加料花生芝麻,又脆又香又酥的可口。春节前夕,平马街大大小小的米花加工作作坊,如刘氏米花、庆鸿米花等文昌巷各门店,批发街各门店,挑灯夜战赶制米花,包装快递邮寄各地。平马米花已经远近闻名,是春节首选的地方特色美食及送礼佳品。
廿七包粽子,取"种子"的好意头。也寓意"中彩""中奖""中标""中状元"之梦想。总之一粽在握,各取所需。老一辈平马街祭祀要包大粽子,形象讲究丰满肥凸。各家主妇都乐于显摆自己的手艺,但大都物出人形。即肥人包出的粽子都肥嘟嘟,瘦身人包出的粽子都苗条细长。过年各家各户在门口摆出托盘,献祭天地神灵时,但凡粽子形象包得俊美的人家,自豪感油然而生。大妈们偷看左邻右舍,顾盼自雄,赶紧手机猛拍分享晒朋友圈。当代中国妇女与古代女子相比,不仅要入得厨房而且还必须出得厅堂,要包得粽子还要拿得起笔杆子。
廿八逛庆平上高圩买年货,民间称腊月廿九为“年尽圩”琳琅满目的年货品种,不同阶层的人,各种语言,不同的服饰风格,拥挤的巷道,喧闹的环境,构成了小城独特的过年气氛,在这里你可以感受到浓浓的年味。这种乡土气息、接地气的氛围是大都市所欠缺的。
人民路(老芒果街)与牛行街交汇处,附近庆平狗肉街,是各色年货的集结地。年前不到这里遛遛,感受人头攒动生意人的吆喝声,或者专程与山里来的老汉,要一把作登石山上的土茶叶。最令人心醉地摊上的年画古今人物齐全。有古装的文武财神爷爷手捧金银珠宝,有门神关公手持青龙偃月刀、张飞双目圆睁挺着丈八蛇矛,还有当代的十大元帅及伟人领袖们的光辉画像。街边摆卖粽叶龙须草,绿油油青翠欲滴绝对环保植物。大妈们很挑剔摔选着龙须草,绑粽子用的,山里打来的龙须草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。
釆购年鸡即线鸡,是阉过的尾弯弯的红公鸡。过年线鸡祭祀,已经约定成俗了,家家一律。一般家庭过年都备有五对10只线鸡左右,除了除夕初二初五自用,还有送丈母娘家的、送老舅父家的、送小孩干妈的,送朋友的等等。正在谈对象的小伙子,如果春节女朋友家里接受送年鸡的话,就说明双方父母默认允许,恋爱胜券在握。为何线鸡祭神?据说古人对鸡的评价超高,六畜里头唯称鸡为德禽!赋予鸡拥有:文、武、勇、仁、信五种美德。现在餐桌上沙姜芫西香菜搭土线鸡,依旧是民俗过年的主打菜谱。
廿九贴新门联、挂灯笼,对联有街头现写的,也有现成的,总把新桃换旧符。今年猪年,做春联的大都歌颂天篷元帅二师兄或与猪有关的。通俗易懂的有“六畜豕为首;至富赞金猪”“猪献满身肥,在圈常安卧”横批有“肥猪拱门”或“吉星高照”方便人们身处斗室之中,展示自己的想象力,有画饼充饥,望梅止渴的精神享受。盼望猪年的好运都浓缩在这些对联里头!
选一对糯米做成的红狮子、还有圆圆的糯米饼摆神台。这绝活手艺目前仅见存于靖逸村蔗园人之家。再来一对米粉捏成的金鱼,寓意年年有余,两条粉利代表生意有鸿利。这些民间纯手工艺品,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喔。过去平马人做生意,总想讨个好意头。遗憾今年不见这家蔗园人摆摊了。
年三十,家庭主妇早起先焚香献茶旺神台,屋前屋后张上长寿香。主妇顾不上用早餐,直奔市场采购。为的是精选那一枝莲藕祀神。除夕的这一枝莲藕有讲究,要有三节藕以上,要节节带笔的完美完整的不能有破损的。寓义夫妻连偶连心又得连花连子文笔尖。一枝莲藕居然事关家族兴旺,大意不得,各人轻拿轻放重点保护。金穗市场里,好多人采取右手提菜篮,左手将莲藕举在胸前的方式,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眼观六路,见缝插针相机而行。
除夕祀神祭祖要趁早抢头时。远近祭神的鞭炮声此起彼落,各家各户敬天拜祖,先祭鸡肉鱼三牲,再上碗排饭菜摆筷子酒杯,桂林三花酒过三巡。合家大小肃立在"天地国亲师"牌位前,上香三叩首。情商高的慎终追远,感念天地自然之恩赐,追忆祖德宗功流芳远,希望子俊孙贤世泽长。
过年高潮是合家老少吃团圆饭。有钱没钱,钱多钱少今天都要回家过年老少团圆,飘来荡去操劳辛苦一整年,似乎人生所有的快乐和意义都凝聚在这一餐团圆饭里,平时不太喝酒的,也为家人为自己助兴喝上一杯,当今独生子女祖孙三代,四世同堂很稀缺了。
年饭菜谱不在多但求精且图吉利,绝对不能光盘必须要略有剩余。花茹士茹生菜云耳酸菜鱼头一锅端,照顾老人孩子牙齿,外加一个鱼丸,应了团圆有余的中国梦。
想起四十年前,爸妈用那种用纯肥猪肉绿豆沙做的,甜甜的粉蒸肉早已淘汰饭局。
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就是除夕夜抢零时!也许人们压抑在心底的各种郁闷,在劈哩啪啦轰鸣的喧嚣中得予释放。当然今夜也是土豪扬眉吐气任性潇洒的大好时刻。
爆竹声声除旧岁。似乎没有这一声炮响,旧岁都除不去了的感觉。感谢这一声爆竹,激发古人创作灵感,留下许多关于鸣炮的千古名诗。
半夜零时一到,小城平马倾刻惊天动地!礼炮齐鸣!礼花红了半边天!据说,平马没有发生过瘟疫,得益于这一年一度的家家户户同一时点燃放爆竹,地上那层厚厚的火药,无疑是一次全民灭四害的大扫荡。今年平马实行禁鸣令,确保除夕夜平安无事。但似乎年味淡了。
年年初一,长辈给晚辈发红包,“恭喜发财、利市落袋”红包可少不可无,否则感觉欠小孩多多。有些吃斋念佛的居士,则在一芽码头诵经放生五色锦鲤。
初二开新年,女儿回娘家。娘家人舅爷舅母等,准备丰盛的晚餐款待姑爷,给外甥红包,临了外婆还有大包小包的礼物回赠。酒足饭饱,女儿女婿拍拍屁股走人。真的应了"外甥狗前门食了后门走"这句平马名言!现在小夫妇都是独生子女,网传不少的小夫妻年前就争论,为了除夕团圆饭到底在谁的父母家吃饭,争论不休甚至感情破裂的都有。
初十挂灯,有添丁的人家,在家中正堂挂灯。男挂麒麟女挂莲花灯。宴请亲家小孩的外公外婆。
十五元宵节,新年的第一个团圆节,祭拜天官赐福。年才算过完。听老太们讲,过去旧社会由于娱乐项目有限,闲置在家的人们除了斗鸡走狗,最开心的就是从初一到十五,全城大开赌戒合法合规,朝庭不抓睹。百姓们春节期间,小赌怡情大赌伤身,全民愿赌服输自负赢亏。狂欢了半个月的劳苦大众,着实自由自在玩了一把。
难怪我老爸这一辈人,许多斗大的字不识是文盲,但绝对是打雀高手,六婶三太公,开台砌长城论英雄。什么一筒白板发财做眼杠红中,直教我辈自叹不如甘拜下风。
平马人就这样,一代一代身传言教,大家折腾并乐在其中,苦中取乐,共同传承春节这份中华民俗----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