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东这几天阴雨连绵,店内就我一个活物。读了几章余华的《在细雨中呼喊》就读不下去了。正当我不知要做什么时,母亲出现了。母亲手中提了一个蓝色塑料袋,小跑着来到我身旁。她将塑料袋塞到我手里说,趁热吃吧!我打开塑料袋,一阵热气扑面而来——是木薯糍粑!我好激动,这玩意儿我已经有十几年没吃了,伸手抓起一个就往嘴里送。咬下去的那一刻,回忆像马桶抽水一样哗啦啦在我的脑海里旋转起来。小时候,最爱吃的就是外婆做的木薯糍粑。母亲是隔壁村嫁过来的,步行的话,要走上差不多二十分钟。我外婆是个巫婆,有次她作法,让一个大叔的鬼魂上了她的身,为此,我从小就很惧怕她。有天早上,为了跟母亲去赶集,天还未亮透我就起床了。朦胧的雾气中,有个人影正歪歪扭扭地向着我家这边走来。定眼一看,是我外婆!我赶紧丢掉手中的口盅跑回房里,母亲听见声响,在厨房里破口大骂。“阿拉歹得米?”(壮话)我没理她,拉过棉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。“吁……嘱嘱嘱……”外婆发出喂猪食时的声音。“快点出来咯,外婆给你带好吃的来咧!”外婆在床边车着被子,我怕得直缩到墙角里。任凭外婆各种好话说尽,我就是不出来。外婆哄了半天未果,轮到我父亲出场了。“出不出来?”父亲喝了我一声。“不出不出就是不出!”本以为有外婆在,父亲不会对我出手,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。父亲揪住棉被拔萝卜一样的将棉被提起来,我也死死抓住棉被不放手。“啪!”父亲一掌打在了我的小屁股上,疼得我在床上滚到窗台上,又从窗台上滚到地下。“你这是干嘛?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!”外婆指责父亲一顿后,抱着我去了客厅。她用粗糙的手掌给我擦拭眼泪,她的手就像钢丝刷一样粗糙,每抹一次我就疼得龇牙咧嘴。“快看,外婆给你带了什么?”说着,外婆揭掉竹篮盖子。“是糍粑!”我伸手就要去抓,还没摸到,我的手就被打掉了。“等你哥一起吃。”母亲双手叉腰,恶狠狠地盯着我。有那么一瞬间,让我觉得自己是捡来的,哥哥才是他们亲生的。别看我那时才六岁,脾气可大着呢!我从外婆怀里挣脱出来,一脚踢掉外婆放在一边的拐杖以示抗议。我这人有个怪毛病,心里窝火就想喝露水。当时农村的院落里都会悬几根竹竿晒衣服,我抱着一把椅子来到院中,歪着脑袋伸出舌头,将竹竿上的露水杀了个片甲不留。一番痛饮之后,我的心情也变得舒畅不少。于是转身回房,直捣我哥的房间。我哥大我差不多四岁,但是他已经跟大人一样成熟稳重了。他的床头贴着一张外国妞的海报,衣着甚是暴露,看得我直吞口水。正当我看得入神,一只袜子飞到我脸上。我哥像个睡罗汉一样斜卧在床上,睡眼惺忪地看着我。结合早上被父亲打,被母亲骂,现在又被自己的大哥欺负,我实在觉得委屈,于是准备再他妈的哭一场。“别别别”哥哥从床上蹦下来,捂住我的嘴,对我说,你要是不哭哥哥给你看样好东西。哥哥心里知道,要是让父亲知道他把我弄哭,肯定少不了一顿揍。哥哥四下望了望,把我抱到床上让我拿着手电。“仔细看了啊!千万别眨眼啊!”哥哥叮嘱我三遍,我的脑袋也跟着点了三次。在确保我的视角做够开阔之后,我哥唰地将他的三角裤往下拉了一下马上提回去。“看清楚没有?”哥哥见我目瞪口呆,他一脸神气的夺回我手中的手电筒。当时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,直问他,哥哥,你的小虫子怎么长胡子了?经我这么一问,我哥的表情变得更神气了。他告诉我,从今往后他就是大人了,再也不会跟我去摸鱼捉青蛙了。我听了之后,心里变得很失落,因为我哥跟我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。见我跟我哥出来,外婆吩咐母亲赶紧将糍粑拿去热一下。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木薯糍粑,也是我这小半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糍粑。外婆说,只要我喜欢,以后她一有时间就给我做好送来。然而,我没有等到第二次。那一次外婆回去之后,就再也没有机会给我送糍粑了。“想什么呢?不吃就都凉了。”母亲拿手在我面前晃了晃,我回过神来又抓了一个吃起来。外边还在下雨,冷空气缠绕在我四周,而此时,我的内心却是暖烘烘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