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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站 Camh Iq(散文 Faenzsanq)
在食堂用过早餐,我带着全部行李跟着李生上了车,河南老板开着车载着我和李生朝着市区方向奔驰而去。
“记得那次夏季,
天气多风又多雨。
不知是有意无意,
在这小站遇见你”。
刚刚离开厂区不到五分钟,车里响起熟悉的音乐声,唱的是三十年前就唱红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经典金曲——《小站》。约莫有二十余年的光景,未曾再听过这首歌了,偶然在远离家乡的地方再次听到,顿时被激动得颇有些他乡遇知故的感慨。
约莫行了半个小时,车子上了倒水坳大桥后,又开了两三分钟,然后向左拐了个弯进入一条街巷。最后,车子在一个小车站的对面停下来,音乐声也随之戛然而止。我和李生把行李搬下车,向河南老板客套几句,算是道谢。河南老板极为礼貌地回了几句后,上车要回厂区。车子一开,音乐声随即响起,且渐行渐远:记得那次夏季,天气多风又多雨……
这是一个规模很小的客运站,诸如此类的小站,在全国各地不计其数,不足为奇。两人进售票大厅问清开车时间和票价等,出示证件,捣钱,买票,然后静静坐着等待上车。
将近9点钟,车来了,我们两人拿着行李和票上车。李生坐下后,我拿着我的票继续寻找我的座位。这时,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士对着坐在临窗座位上的先生轻声说:“本来坐哪个位都一样,可是我去别处坐了,别人又不给我坐,我该怎么办呢?”中年男士见到对方坐着一动也不动,一付显得很不耐烦,爱理不理的样子,又说了一句:“问题是已经满座了,没有多余的座位了,希望你能理解理解。”那位先生听了很不情愿地起身离开了。
由于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出远门,也是十几年来第一次乘坐快班客车(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是和几个老乡一起包车的),我找了好久竟找不到我的座位。见到眼前这位男士满脸富贵相却不乏亲和力,不象某些所谓的“有钱人”那样趾高气扬不可一世,就非常有礼貌的问道:“请问这位帅哥,34号座位在哪里?”
“这里就是了。”
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一看,果然见到33、34两组阿拉伯数字。
我正要入座,就听到他柔和的声音:“你坐那边也可以啊。”
我一怔,立刻回过神来。原来,他的座位在临窗那边,我的座位在走道这边,因为车里空间狭小的缘故,按常理来说,应该是他先进去坐下后我才能入座,这样做对双方都有好处。然而,刚才找到座位后,我光顾着高兴,却忽视了这个约定俗成的不成文规矩,而就这个不经意的忽视,却被他误解为我要坐他的座位——有些乘客偏爱坐临窗的座位,相信很多读者都对此深有体会。为了照顾我的偏爱,他显出了不应有的宽容和大度,和刚才的一幕截然相反。
回过神来,我立刻用手势向他示意:“你坐。”
他和蔼地回我:“你坐。”
我又说:“你坐。”
他又回我:“你坐。”
就这样,双方相互谦让了五六次,他终于进去坐了,我也跟着坐在我的座位上。坐定后,我暗中打量这位身份高贵的“邻居”:但见他中等身材,五官端正,身上的衣服鞋袜一尘不染,却又相当得体,是地球人的都知道此人必非等闲之辈!果然,从他稍后和家人通话的短短几分钟里,知道他是首府南宁某集团公司驻防城港市办事处的负责人。
出于解闷的心理,等他通话完毕,我自作聪明和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了几分钟,对于我这些“小儿科”问题,他皆是有问必答,不厌其烦。
客车上的时钟显出的时间是9点整,发车的时间到了。乘务小姐在车上拿着话筒例行公事对乘客说话:“各位旅客,欢迎你乘坐防城港市港口区客运站至南宁市埌东客运站的快班客车……祝大家旅途愉快。”接着,车子的发动机响了,这意味着本趟客车要离开这个小小的车站开往百里之外的目的地。
我学着韩剧里主人公的样子,故作轻松状扭过头透过玻璃窗向外面眺望,不经意间,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跃然进入我的视线:一位身穿黑色衣裤,脚穿黑色高帮皮靴的,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子正站在一辆去佛山的快班旁边打手机——那手机是黑色的,肩上的挎包也是黑色的。还有,如果我没有患上色盲症的话,她的眼珠、睫毛、眉毛、头发也应该是黑色的。然而,她的脸,和她的一双纤纤玉手却分明是洁白如玉的。
“Vaq,sau lai hah!”
我心里不禁发出一阵赞叹——这是我家乡土话一句赞美女子常用的语句,意译成现代汉语大至相当于“哇塞,多美的女子啊”之类的意思,意译成粤语则是“哗,真真系靓妹耶”。
司机大佬继续转动方向盘,把车子开往站外,我依然痴痴眺望着那地方,那美貌女子已经打完手机,正在转身上车。不料,一只脚刚踏在台阶上就停下来,转过头来往我这边眺望。由于距离太远,我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,却似乎感觉到她呼吸的声音和身上发出的阵阵幽香。我明明知道她并没有看见我注视她,上车时一刹那回首也必定是无意识的,然而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自作多情了,乃至心猿意马,想入非非了。
不管我是多么地不情愿离开这个小车站,也不管我是多么地想再多看那女子两眼,班车还是不解风情地把我强行载走了。
上个月,只因一个偶然的机会和一个错误的决定,我来到了防城港市这座海滨小城,来到了小城近郊一个工厂打工。一个月很快过去,合同期满,我就要离开防城港,离开厂里了。今天是公历12月31日,明天就是元旦了,厂里放假两天,我的上司李生要返回乡下和家人团聚。李生是厂里的技术骨干,为工厂的繁荣和发展立下汗马功劳,为了表示对这位得力悍将的恩宠,厂里的主人河南老板亲自开专车把李生送到车站,我便借此机会搭了一趟免费顺风车,来到了名字叫做“港口区客运站”的地方。在这个小站里,我邂逅了邻座男士和一位美貌女子。
邻座男士家在南宁,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和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,而美貌女子乃是何方人氏,是哪位帅哥的贤妻,是哪位儿女的良母,抑或是待字闺中的天价剩女?我一无所知,只知道她最终上了另一辆车后,往广东佛山那边去了。有幸的是,我和李生,还有邻座男士还能结伴同行一段路。两个小时后,班车在南宁埌东站停下,三人将分道扬镳:家在南宁的邻座男士径直回家,李生和我将登上不同的班车,回到各自的家乡。短暂的假期过后,邻座男士和美貌女子又将会如何,我一无所知。李生在村里和家人度完假期,又重新回厂继续以往的工作,而我元旦过后,又要告别亲友背井离乡,到另一个地方去打工。
记得那次夏季,
天气多风又多雨。
不知是有意无意,
在这小站遇见你。
……
面对面两辆火车,
擦肩各奔东西。
也算是命运注定,
有相聚就有分离。
哦,
人生的一出戏。
歌里唱的是一个多风又多雨的夏季,一男一女两个人和两辆火车面对面擦肩而过,而后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地各奔前程。而如今,却是一个既无风,亦无雨的冬天,一辆汽车载着我和李生、邻座男士,还有同车人向南宁奔驰而去,另一辆汽车则载着美貌女子和她的同车人去了广东佛山。然而,此时此刻的意境,跟歌里唱的极为相似:“也算是命运注定,有相聚就有分离。”
来到防城港这座城市不是很久,经过了一些事,认识了一些人,一起打拼,共同生活,这就是缘——有缘才能相聚嘛。合同期满,任务完成,也就到了说再见的时候,——缘尽终须分离,要不怎能有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”之说法呢?如果,再把人生比作一出出戏,再动人的剧情,再精彩的表演,再完美的结局终须会收场,终须有曲终人散之时。
也许,在未来的日子里,我再也无缘重来一趟防城港,再也无缘邂逅“港口区客运站”这个小站;也许,在未来的日子里,我再也无缘和李生、河南老板、邻座男士、美貌女子,以及厂里的许多工友重新相聚;也许,多年以后,我会再次回到防城港,置身于曾经的“港口区客运站”里,感叹往事如风岁月无情,细心寻觅记忆碎片,而眼前的景物已是面目全非,昔日的模样早就荡然无存:也许,多年以后,我们还是会见面的,但是,在茫茫人海之中已经彼此认不出对方,抑或仅仅在不经意间擦肩而过,尔后便行色匆匆各奔东西。尽管如此,在未来的日子里,我会永远铭记着“港口区客运站”这个小站,更会永远铭记着防城港——这座曾经工作,生活过的城市,这个在我的人生旅途中曾经歇脚过的小站,以及在这个小站里经过的事,和每一个见过的人。
2015年1月1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