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勒布农 于 2018-4-20 10:55 编辑
雁江船事
SAEH RUZ YANH GANG
说起家乡雁江,很难绕过那条叫做右江的母亲河,而说起家乡的母亲河,有关船的话题,有关乘船的那些事,凡是生于斯长于斯的,都能板着指头数出一大堆来。
儿时的船事
记得儿时第一次乘船,是去河那边的亲戚家喝喜酒。从圩场往河边方向走,下了几十级的石台阶,看见一只船,母亲牵着手上船。只记得当时的船是木板做的,没有篷,一个很粗壮的婆娘摇着双桨,看样子很用力,很有节奏感。还记得当时的价格是每人五分人民币,一个人用一元钱去乘船,可以乘二十次。
我是个怕水的旱鸭子,每次开船后,宽阔的河面白茫茫的水是绝对不敢看的。然而,每看到摇桨的婆娘,好奇心便战胜了恐惧心,导致喝完喜酒回到家,又盼望着亲戚家有喜事邀我们去喝喜酒,好让我有机会再次乘船。
如果能够穿越时光隧道回到往日时光,真想带个单反来到河边,来一组水乡风情图,再上船拍拍那个婆娘,那个脚穿布鞋,身穿蓝兜,夏天戴斗笠、冬天裹着头巾的摇桨婆娘。
小学四年级到初中一年级(当时的小学是五年制)的大年初一,母亲带着我去拜契(这是家乡特有的风俗,小契三年,大契终生)。拜契的老道公姓卢,家在福颜大队(今福颜村)驮厚屯——一个右江河边的自然村落。
每次到了驮厚,趁着母亲配合老道公作法事或者和其他客人闲聊的机会,我会一个人悄悄地来到河边,站在岸上看着河面发呆。偶尔,会看到拉驳的火船,那是我最兴奋的时刻。所谓的火船和拉驳,都是家乡人的说法,火船泛指用煤或者柴油机做动力的船,几只船用绳索首尾相连就叫做拉驳。拉驳的船大多是装货(doh yiengh),货以煤居多。当装满煤的火船从河面上驶过,我目不转睛地看着,直到它们脱离视线消失在远方。
河面上没有拉驳火船,看看停靠在岸边的小船,也不失为一种享受。有一次,为了体验乘船的乐趣,我了上船。由于船太小,我不敢站着,生怕掉下河里,就战战兢兢坐在甲板上。这时,岸上来了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后生仔,“嗖”的一声跳上船,站在我的对面左脚往下一压,右脚同时往上一抬,如此翻来复去周而复始,把船弄得摇来晃去。吓得我昏头转向魂飞魄散,赶紧弯膝蹲下,双手紧紧抓住船沿檐。
对于河边居民来说,小船既能捕鱼,也是水上交通工具,由于长期接触水和船的缘故,长大后大多是水性好又能驾驭船只的把式。这家伙小小年纪,已经身手不凡,一定是一眼就看穿我是个不通水性的人而有意拿我开刷。见我这付害怕的样子,他停下来,而后面无表情转身上岸而去。
有了这次危险经历,以后再也不敢轻易上船,然而,船对我的诱惑力依然不是一般的大。
少年以后的船事
儿时乘的船,用人摇桨的,来回于两岸横渡,叫渡船。少年以后乘的船,升了一个档次,改成柴油机的了,船体也大了好多倍,上可去平果县城,下可达隆安县城,俗称“圩船”。
圩船的早晨头班是七点钟开船,恰逢隆安圩日,去县城摆摊的老板特别多,船仓里不但人多,东西也多,大米、粉利、青菜、瓜果应有尽有,布匹、鞋袜、铁器、杂货啥也不缺。
一大早,船主为了多揽客,就站在甲板上不断地吆喝着,大多用本地话,偶尔也会夹杂着整整一大段颇有南宁风味的白话。这个说:“隆安隆安隆安,去隆安的上船啰啵,准备开船了!”那个说:“平果平果平果,想去平果的快来这里!”
有一次,记不清是第几次乘船,船离开岸边不久,船主拎着钱袋过来向乘客收钱,船主收了我的钱后,继续去收其他乘客的钱。看着船主离去,我突然起身离座紧跟其后,问道:“票呢?”
那船主见我问,停下问我:“你是要拿去报销吗?”
我一怔,不知道“报销”是什么意思,还是回答:“是啊!”
原来,当时乘船的规矩是一般乘客只收钱不给票,只有公职人员去公干时,才会向船主要票,好拿去单位报销。我是个地道的农村孩子,家里没有吃“皇粮”的贝侬,不知道有这个规矩。当时是初中刚毕业后的两年多,身上还残留着些许书卷气,人也长得斯文些,乍一看还有点象单位里的“小白脸”。
船主见我说“是”,以为我是去公干的单位人员,马上给我一张票。
由于乡下人出门少,象这样不懂规矩闹笑话的还有几次,后来乘船多了,才渐渐知道船上还有很多规矩。
每隔若干天,镇电影站人员就把放映过的片子还给县电影公司,然后又在县电影公司拿新的片子回来放映。不管是镇电影站人员的公事还是其家属的私事,也不管乘坐的是那一艘圩船,一律全程免费。作为回报,船主家里的人不管男女老幼,只要是在雁江电影站里看电影、录像,可以既不用买票也不用付钱。
船主和镇电影站达成的这个不成文规矩,乘船多的人没几个不知道的,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,叫做双赢。
下午,回雁江的圩船停靠在国泰码头,收摊的老板从街上走下石台阶时,船里已经是热闹非凡。
早就在船里呆着的人,大都是事情办完事,商店进过,仅有的几条街道也走遍,想回家而开船时间又没到的。为了打发时间解解闷,很多人都拿出自己的方式,有的一边上船一边喊着:“打牌了,打牌了,有想打牌的快点过来”。有一些男的特别爱下象棋,碰上个同好的,二话不说就摆开阵势厮杀一番,当然了,身边总少不了几个懂门道的高手和纯属凑热闹的。还有些妇女,拿出袋子里的毛线,把未织完的毛线衣一针一线地继续织。还有一种情况是,两个久未谋面的熟人突然在船上认出对方,于是乎又是握手又是拥抱的,那股亲热劲儿就甭提了。接下来,张家长李家短,柴米油盐、芝麻绿豆、大人烟酒、小孩尿布地说个不停。
船儿启动后,打牌的依然拣牌出牌调主,织毛线的继续静静地织毛线,聊天的聊得正酣,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,下象棋的在楚河汉界上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,“捅卒”、“上马”、“将军”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。
当然了,并不是每个人都爱热闹,他们大多在甲板上坐着凳子,始终一言不发。更有甚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对柴油机的轰鸣声和身边乘客的欢呼声不管不顾,把身躯往“墙壁”上倚靠,不消片刻就鼾声如雷,嘴角还流出口水。我就属于这种好静不好动的人,很多时间里,都是利用这难得的机会,尽情饱览两岸风景。
从隆安县城乘船回雁江的过程大致如此,从平果县城到雁江的情况应该也是大同小异吧。只是若干年后,南宁至百色二级公路正式通车,雁江街头巷尾陆续出现载客的微型车,去隆安、平果县城的人不用再乘船,曾经风光无限的“圩船”被迫退出历史舞台。
史无前例的顶级船事
圩船寿终正寝了,渡还象棋往常一样,载着家乡人奔波在右江两岸之间,有关船的话题,有关乘船的那些事还在继续。只不过,已经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。
日子,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去,说到船事,不少人难免露出一丝伤感。然而,二级公路通车若干年之后的2010年年初,一条消息刹那间传遍整个雁江,尽管无法核实其真实性,却让人们进入亢奋状态。
2010年6月16日,即农历五月初二上午,数万群众聚集右江码头上,准备观看南宁市2010年端午节龙舟比赛。
时任市委常委、宣传部部长、副市长吕洁亲临现场为参赛龙舟点睛,随后,来自隆安、横县、宾阳、江南和西乡塘等县区的59支龙舟队展开了激烈的角逐,广西著名体育评论员黄志贤现场评论,更是把赛事推向高潮。除此之外,当天举办文艺表演,舞龙舞狮、“那文化”知识展览、商品展销会和美食一条街等活动。来自外地的游客,除了观看惊心动魄的龙舟比赛,还可以走进古色古香的骑楼老街,饱览古镇胜景,观看龙狮表演,购买本土特产,品尝地道美食。
一年一度的端午节龙舟比赛,对于雁江人来说并不陌生,然而同一个节日,比起本县兄弟乡镇,我们的规模实在可怜。市级龙舟赛事在雁江举办,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这是自雁江开埠以来的最大盛事,是本埠史无前例的顶级船事,使雁江的知名度瞬间提高,也使原本不那么出名的端午节龙舟比赛名声鹊起。
赛事结束后,各界朋友看到了雁江的闪光点,地方政府也因此对雁江刮目相看,从2011年开始,雁江的端午节龙舟比赛也由乡镇级升格为县级赛事。与此同时,加大了相关基础设施的投入,建成了江滨龙舟广场。
如今,四通八达的陆路交通网络遍布城乡,作为一种交通工具和谋生手段,船的作用已经大大降低,似乎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。然而,由县文体局和镇党委、政府等单位联合主办的,一年一度的端午节龙舟赛事依然在右江河面上激情上演;为了夺冠,家乡的龙舟健儿毅然牺牲节假日,暂离高薪岗位回家集训;生活在河边的船家人,依然传承着“船家人”特有的礼仪,每年的端午节更是格外隆重;河边的龙舟广场,不仅仅是观光、乘凉、跳广场舞的休闲场所,也是向外界展示雁江“船文化”的重要窗口。也许,这就是所谓的涅槃重生吧!
雁江,一个因水而兴的小镇,一个因船而扬名的地方,人们以船为荣的禀性不改,为船而拼的豪情未变。有关船的话题,有关乘船的那些事远远没有结束,它们已经深入家乡人的骨髓,融化成生命中的一部分,正载着我们走向美好的未来。
2018年4月20日9时16分
前几年看过几场龙舟比赛,用很漏嘢的手机拍了几张,效果不佳,权作个历史记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