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安嫣 于 2010-8-14 16:18 编辑
拐角巷的祖太婆,家喻户晓。祖太婆目睹拐角巷解放前后生活的变迁,她的人生经历如同拐角巷昔日的石板路凹平相陈,陌生人听起来有点传奇。
祖太婆的老屋,儿子住着,陈旧的屋檐底下,钉有“光荣烈属”小牌匾,这是祖太婆丈夫留下的荣耀,曾经醒目之至的红字,随时光漂洗得几近褪色,如今祖太婆跟巷里其他老人生活几乎别无二样,唯一不同的是祖太婆每月领300元烈属津贴,再加上70年代曾集体合作开过饮食店,饮食店现在的位置是巷子最热闹的地方,前些年房子出租给别人做生意,祖太婆每月又能分得到600元租金,每月900元的固定收入真是让巷子里许多人家眼红。
祖太婆本来不能活到今天,过上这衣食无忧、子孙满堂的幸福日子,可她命大福大。解放前她丈夫当小学老师,是革命地下组织的骨干,因恶人出卖,一天,天擦黑,被伪政府来抄家,要斩草除根,慌乱间祖太婆抱着一个7岁、另一个5岁的女儿,躲进后院菜地臭气熏天的厕所边,藏在干草杂木柴堆中,捂紧两个小孩子的嘴,幸运躲过一劫,伪走狗抓走她丈夫,因抓不到家人,走前恼怒放了一把火烧房子。
祖太婆前夫留下两个女儿,后夫早早走后留下一儿一女,祖太婆三女一子,现在孙子孙女,重孙子重孙女都抱上了。大女儿人善心好,祖太婆最喜欢,原来一直随大女儿生活,80年代末开始领到烈属津贴,理所当然给大女儿家补贴家用。不久,祖老婆被儿子儿媳强行接到家中赡养,说是按拐角巷的传统习俗,儿子养母亲天经地义,随女儿生活让外人笑话。这真是让那些把赡养老人当皮球踢的子女们脸红,拐角巷的老人们唠叨起子女们对待自己的事儿,个个说祖太婆有福,子女孝顺,所以身体好,没灾没病,准可以长命百岁。
别瞧祖太婆的儿子生得一副倔头倔脑样,跟外人、老婆孩子说话脖子耿直,凸着金色鱼,粗声粗气,自打接回祖太婆后,对母亲的温顺外人一看就眼热,这也给他两个野马似的,快要娶媳妇的儿子做榜样,他时不时背着祖太婆训斥儿子。
“你俩给记住啰,要好好照顾你们的太婆,不许让她生气,生病,要让她过得舒心,长命百岁,知道吗?”
“爸,太婆这么老,走路都要人搀扶,原来跟大姑住得好好,你偏要找事给我们做!多麻烦!还长命百岁!”
“真是蠢透顶!难怪你俩读不好书,连数都不会算!这比乡下人养猪辛苦么?一个月就出栏一头肥猪,上哪去找这样的好事?!真是蠢透!!”
其实,这样的比方他那脑瓜子哪里转得过来,是接老妈回家住时,街坊老友打趣他的话,他借来教训儿子,老友们笑话他贼会算数,养老妈比养猪合算,月月1日就有进帐。
这些龌龊的话,并不妨碍祖太婆每天看着孩子孙子们的平静生活。
生活永远都平静,就如同海永远不会起浪。去年,祖太婆替大女儿难过好一阵子,大女婿没有一点预兆就得脑瘤,没几个月就蹬脚走了,大女儿一家孩子刚成人,家境刚好转,没能好好享上几天福。这事还没消停多久,年末,儿子那才满20岁的孩子酒后驾摩托车,车毁人亡。一年里两起白发人送黑发人,祖太婆更伤心,叹死的怎么不是自己啊!
拐角巷的家庭妇女,家里有个大小事会到仙婆家里问缘由,仙婆指点祖太婆的儿媳:家里的老人太长寿会抢了活人的福,老人在世难就在。
两个儿子只剩一个了,再有个三长两短,这还怎么活啊,后半辈子还指望谁啊,儿子对祖太婆说话又粗声粗气,媳妇隔不了几天就干嚎一次要早死,省得害人。
过两个月后,祖太婆死了,子女们不是办白事,而是办喜事,按拐角巷的习俗祖太婆上90岁算是高寿老人,走的是天堂路。
办喜事那晚,儿子儿媳可高兴,摆了几十桌酒席,损失了近百个碗,还是按拐角巷的习俗,喝高寿老人喜酒的女人,偷走喜酒走的碗,能是沾上老人长命的福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