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 那个晚上以后，苏洛就消失了。 直到我考上B城的高中，也没再见过她。 还没有告别。就这样突兀地不再见。 高中三年里，每个假期我都回来，找她。 我知道，她还在这个城市里。我能感觉到她的脉动。或许在川流人海中，一个擦肩，一个转身，我就能看到她，看到她依然沉默的微笑。 终于，高三时，我接到一个初中同学的电话，他说他见到苏洛了。 他说他见到我的苏洛了。 我立即请假赶回去。在一间低矮的出租屋里，我见到了她。她正把一个中年男子送出门，还顺带一个飞吻，笑容满面地冲着那发福的背影喊：“欢迎再来啊！” 她刚要回屋时看到我。一下子愣住，一行清泪突兀地落下。她抬起手抹掉，转身走进屋。刚要关门，我冲过去从背后抱住她。 “苏洛。原来你在这里。苏洛。” 我感觉到她仰起头，让眼泪流回眼眶。然后转过身，恢复了轻佻的神情，嬉笑着说：“先生，今天不营业哦。需要服务改天再来吧。” “……苏洛，你不该这样的。苏洛。让我来救你。” “呵呵，先生，你认错人了吧。苏洛是谁哦，名字挺好听的，可是我叫沙子。” “不。苏洛。等我来救你。我要救你。” “我叫沙子。” “苏洛。” “沙子。” “苏洛。” …… “够了！”苏洛终于放声大哭，“你为什么还是那个样子？你仍然认为你能拯救我吗？你以为世界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？够了方城！清醒点吧！你该和你的父母一起，安享盛世，娶妻生子，勤恳工作，俗世安稳，而不是来趟我这滩浑水！那会毁了你的，方城，你会被毁掉的！” 我轻拍着她的背，“我退学回来照顾你，我们会生活得很好的。相信我。苏洛。” 因为我的执意退学，父母一夜间苍老。我跪在他们面前乞求他们的宽恕。父亲在一旁不停地抽烟，母亲一边滚落着泪，一边用手指着门颤抖着说：“你走……我不认你这个逆子！……” 我对不起生养我的爹妈。可是苏洛她还在等着我的拯救。 我把苏洛带回爷爷临终前留给我的一间小套房里。把钥匙给她，对她说：“不要再回你过去的日子。让我来养你。” 我出去找工作，几天下来，一无所获。连一个小小的办公室打字员都有上百人竞争，而我，高中都尚未毕业。 身上的口粮所剩无多。我必须马上工作。否则我将无法养活苏洛和我自己。我将无法带来拯救。 我只想要苏洛在俗世里依然保持高傲。我只想找回最初的那个一尘不染的小女孩，苏洛。 我决定去工地打工。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这个样子。衣衫邋遢，脸上永远有一道道泥浆，和来不及剃的胡须。 这就是硬生生要做救世主的代价么？ 一天从工地出来，全身劳累酸痛，我想也没想就抬起手来叫出租车。坐进去后发觉这很荒唐，我拼了一天的命就为了打次的？我马上叫司机停车，心想他要敢罗嗦半句今天看来就得见血了。可是他一句话没说马上给我停了下来。下车后我狠狠地砸了下车门，顺便往车尾飞了一脚。 然后我抬起头就看到了袁卿。 她悲哀地看着我，说：“方城，这就是你自以为是的拯救？” 袁卿是我高中时的同桌，一个温婉的南方女孩。知晓我的所有过往，知道我的苏洛，知道我少年的爱恋与执拗。 她总能轻易地猜到我的想法。所谓红颜知己，大抵如此。 “方城。我考来这里的大学。你这么喜欢拯救，那么，让我来拯救你。” “方城。离开苏洛。她会毁了你。你拯救不了她。你们只会两败俱伤。” “听我的，离开她。” “和我在一起。让我做你的爱人，而不只是红颜。” …… 我无言以对，于是把她扔在渐渐黑下来的大街上，落荒而逃。 还没进家，便已听到一片笑语喧哗。打开门走进去，苏洛正和一群男女在打牌。苏洛是明显的输家，身上只剩下一件内衣和一条裤衩。 苏洛看到我回来，扔下牌欢喜着向我跑来，拍拍我身上的土，微微嗔怪我这么晚才回来。然后转身要去拿毛巾给我洗脸。我拉住她，皱着眉，脱下身上的衣服罩在她身上。她笑嘻嘻地转回头，刮了刮我的鼻子，对屋里的那群男女喊道：“我老公吃醋了，你们快走。” 家里终于安静下来。我没力气再去洗澡，直接倒在床上，沉沉睡去。 睡梦中，隐约感觉到有人轻抚过我的脸，轻轻叹息。 第二天仍带着一身劳累回到家。仍然是那群男女，嬉笑怒骂，围坐在一起打牌。 苏洛今天没有输，衣衫齐整。见到我，仍是欢喜着跑过来抱抱我。她开心地笑着，说：“方城，快，我给咱买了烤鸭。我要向你郑重宣布，我再也不许你去工地翻沙子玩了！” 我皱眉。“你哪来的钱？” “没什么，出去了一下，就给咱带回了好多钱呢！” 我半天没说话。我还是无法带来拯救。我已拼尽所有。她还是回到过去的轨道。居然还，郑重宣布不许我再去翻沙子！玩！ 我终究还是，一界凡人啊…… 我感到悲哀，羞耻，愤怒。我抬手一拳抡了过去，“你这个……婊子！” 我全身的细胞突然全都兴奋起来。我从来没有这么欢畅地打过人，尤其是女人。连男人都没有这么连贯地痛击过。我兴高采烈地拳脚交加，这些天所有压抑的苦闷全都释放在苏洛身上，痛快淋漓。 苏洛蜷缩在墙角，抱住头，任我打骂，不呻吟不叫唤。直到她的那些朋友回过神来，冲过来拉住我，她才抬起头，艰难地笑着，说：“方城，如果这样能让你痛快点，你用力打。” 苏洛的一个朋友突然飞起一脚，踢在我肚子上，其他人接着一哄而上，拳脚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，我只模糊听到他们“叫你打沙子”之类的叫喊…… 不知过了多久，我听到苏洛声嘶力竭的哭喊：“不准打他！谁允许你们打他的！滚开！你们有什么资格打他！！” 苏洛扯开那些人扑到我身上，失声痛哭。 5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。我必须给苏洛更好的生活。 通过苏洛的那群朋友，我很快找到了快速赚钱的方法：贩毒。 这是舔着刀尖的生活。每个人都小心翼翼，狗一般警觉。 还是与另一伙毒贩发生了冲突。我们在城郊外大干了一架。忽然听闻有警察赶到，两伙人急急收手，往回撤。就在这时，后面飞来一把砍刀，切在我的腰上。 我呻吟着几乎要倒下。老大一冲动差点豁出去挥手叫大家上。我拦住他，大喊：“撤！不然我们全都玩完！” 我不敢回家。我怕苏洛看到我的样子后会惊恐得，颤抖着说不出话。我会无比心疼。 于是去医院包扎好后，我随便找了个借口，骗她说我要去外地几天。 听着她在电话里欢快地叫我快点回来的嗓音，突然觉得，世界仍是无比温暖。 我无处可去。摸索着找到袁卿的公寓。 她睡眼惺忪地打开门，看到我一身血污，震惊地愣在门边。我冲她笑笑，侧身进屋，脱下身上的脏衣服，自己找了张毛巾，把身子擦干净。然后趴倒在她的床上。 她走过来，轻轻坐在床边，用手抚过我的脸，轻声道：“乖，累了就睡吧。这里很安全。” 一觉醒来已天光大亮。袁卿披着毛毯坐在窗边，脚下一地烟蒂。 我起身，定定看她，“袁卿，什么时候，你也学会抽烟了。” 袁卿轻轻一笑，饱含百转千回的孤独，“从你走后。” 我再次无言以对。闷了一会，说：“我要在你这里住几天。” “好。” 我不说。她不问。 从没想到，这就是终结了。 警察找到我包扎的医院，顺藤摸瓜地揪出我。 被押上警车前的那个艳阳天，我突然感觉到什么，回过头一看：苏洛，我的苏洛，她就站在五米外，定定地看着我，一言不发，泪流成河。 旁边的同伴扯扯她，她依然那样站着，不会说话不会动，带着全世界的绝望和凄楚，定定地看着我，沉默着泪流。 我乞求警察让我过去和她最后说次话。 我戴着手镣脚镣走过去抱她，她僵硬在我怀里。我像高三时好不容易找到她的那个下午，轻拍着她的背。 我说：“对不起苏洛，我还是，无法带来拯救……” 闭上眼，一颗滚烫的泪，落入她的脖颈。 她像是感觉到了那一点温热，触电一般，颤了一下，回过神来，“哇”地一声，抱住我，放声大哭。 我被判了三十六年。人生中最璀璨的年华，我注定要在高墙里度过。 袁卿常常来看我，她会带些书来，念给我听。会絮叨高中时的种种，依然和我肆无忌惮地开玩笑。 父母也会来。只见过我一次，泣不成声。 之后就再也不见我，只不时托狱警给我带一些食物，都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。 我只祈望，让他们的记忆，永远停留在远久时那个听话的，让他们骄傲的乖儿子上。 祈望他们不会记得，眼前这个千疮百孔的贩毒分子。 …… 终于有一日袁卿来看我的时候，我死死看着她，“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，苏洛，怎么样了。” 我想我已经可以波澜不惊地面对了。 沉默良久。 “她死了。” “你被抓走后不久她去找她的母亲。她的母亲改嫁给了一个很有权势的大官。那是她第一次去找她。她乞求她母亲救你，她母亲只鄙夷地看了她一眼，说了句‘我不认识你’便扬长而去。她追上去，扯着她母亲的衣角，跪下来，哭着乞求。她母亲只优雅地把她扶起，雍容地笑着说：‘我们毫不相干。’再次让助理打发她走。她彻底绝望了，转身就从11楼的栏杆跳了下去。……” 我笑笑，“你知道吗？苏洛昨天来找过我的。她告诉我，她在外面等我。” 6 我减了十一年的刑，终于出狱。 二十五年的光阴，其实也是倏忽而过。 只是墙外的世界，变得无比陌生。 所谓恍如隔世大概就是这样。 袁卿来接我，笑靥如花。 她早已嫁为人妻，且为人母。俗世静好。 她陪着我站在立交桥上，看车流人海川流不息，一直看到华灯初上。 我看到一个女孩，裹着薄薄的风衣，走在人海里。长发被风吹起，带着全世界的落寞，渐行渐远。 恍惚间，看到她回过头来，冲我嫣然一笑。 苏洛，亲爱的，我知道是你。

很长。。。1W多字。。。高三暑假时写的~突然灵感来了，一下午写成的。写完的时候，自己都满心伤感。 嗯，虽然说我从来就不是个光明的孩子。因为我的成长本身就不是健康完美的。 很多人。。。总是天真的以为自己就是救世主。结果到头来，连自己都拯救不了。

顺便BS下这个版块的分类。。。居然没有小说= =只会选了个比较接近的【原创连载】了= =

[quote]顺便BS下这个版块的分类。。。居然没有小说= =只会选了个比较接近的【原创连载】了= = [size=2][color=#999999]雪舞漫天 发表于 2010-7-12 19:07[/color] [url=/forum.php?mod=redirect&goto=findpost&pid=129104&ptid=22611][img]/static/image/common/back.gif[/img][/url][/size][/quote] 呵呵。那就添加一个咯。。。刚才在外面等人。无聊用手机上论坛。等人的时间刚好看完这篇小说。写得很好喔。很悲伤。 {:4_191:}

好伤感。。。。。。

啧啧，有才之人不多见，苏洛唱的那歌词敢问是楼主写的么？

:call:

[quote]啧啧，有才之人不多见，苏洛唱的那歌词敢问是楼主写的么？ [size=2][color=#999999]菡萏暮色 发表于 2010-7-13 10:52[/color] [url=/forum.php?mod=redirect&goto=findpost&pid=129546&ptid=22611][img]/static/image/common/back.gif[/img][/url][/size][/quote] 嗯，是。配的是《最终幻想》的曲。主要是有段时间大爱这首曲子，日语又唱不出来，百度一下搜出一首中文填词，写的太烂了瞬间气晕，就干脆自己填词了~

[quote]呵呵。那就添加一个咯。。。刚才在外面等人。无聊用手机上论坛。等人的时间刚好看完这篇小说。写得很好喔 ... [size=2][color=#999999]HSX 发表于 2010-7-12 20:29[/color] [url=/forum.php?mod=redirect&goto=findpost&pid=129148&ptid=22611][img]/static/image/common/back.gif[/img][/url][/size][/quote] 谢谢~ 添加分类是管理员才有的权限吧~

有时候怀才就和怀孕差不多，填词也需要勇气:$

[b]回复 [url=/forum.php?mod=redirect&goto=findpost&pid=129842&ptid=22611][i]雪舞漫天[/i] 的帖子[/url][/b] 才女才女，佩服佩服，终于见到一个比我有才的了，希望能与高手交流交流

[quote]有时候怀才就和怀孕差不多，填词也需要勇气 [size=2][color=#999999]321 发表于 2010-7-14 00:41[/color] [url=/forum.php?mod=redirect&goto=findpost&pid=130213&ptid=22611][img]/static/image/common/back.gif[/img][/url][/size][/quote] 额。。。还好吧。。。填的自我感觉还不错就可以拿出去晒晒。。。太糟糕顶多自己藏着咯。。。

[quote]回复 才女才女，佩服佩服，终于见到一个比我有才的了，希望能与高手交流交流 [size=2][color=#999999]菡萏暮色 发表于 2010-7-14 10:33[/color] [url=/forum.php?mod=redirect&goto=findpost&pid=130301&ptid=22611][img]/static/image/common/back.gif[/img][/url][/size][/quote] 额，我这点水平离才女还是很远啊~~~T_T 嗯，好啊~互相交流~~：）

[b]回复 [url=/forum.php?mod=redirect&goto=findpost&pid=130485&ptid=22611][i]雪舞漫天[/i] 的帖子[/url][/b] 啧啧，不要谦虚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