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岁月无痕 于 2010-5-8 01:39 编辑
原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不会相逢,谁知事隔十年后的一次婚宴晚会上,他们又相遇了,地点在故乡的那座城市。
昔日生涩的少年早已留在记忆的深处了,步入中年的他们都事业有成。他,是直销界颇具名望的部门经理,经营着一个庞大的直销团队。她,从当初一个政府部门的小职员,已晋升为官场上的一个风云人物,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,四十多岁的女人了看上去还像刚步入三十岁的女子,风韵典雅,熠熠生辉。
人生就是这样无常,这场聚会他和她被安排同在一张酒桌上,而且还是正对面,中间就隔着一张圆桌。多年前他们曾互诉衷肠的桌子,如今聚首又在同一张桌子上,所不同的是多年前的侃侃而谈,现在只能无言以对了。气氛有点说不出的味道,他俩隔着桌子相互平静地点了一下头,算是打招呼,远没有与其他老朋友相遇的那份热情和惊喜。
前半场老朋友们轮番敬酒,她借口身有胃病,滴酒不沾;他却来者不拒,杯杯见底,一副“将进酒,杯莫停”的模样。
整个场面都尽收眼底的她,自始至终都带着淡淡的微笑,没有一句相劝之词。用“波澜不惊”来形容此刻的她应该最合适不过了。
后来主人家举行盛大婚宴舞会,大家都在舞池里跳舞,包括他。惟独她没有。一个人坐在杯盘狼藉的酒桌上自斟自饮,亦是杯杯见底,跟先前的他一样,所不同的是没有人来敬她,大家都在忙着跳舞,她好像也不需要谁来陪。
散场的时候,他们在门口相遇。
他说:你胃痛,以后就别喝了。
她狠狠的说:你管不着!说完就要走,一副摇摆的样子,在寂静的午夜里,像一枚因风起舞的柳叶。
他觉得有些心痛就说:我送你吧!
“不用,我有车的。”说着她就从自己的包里摸出遥控钥匙,然后就是焦急地寻找自己的白色跑车。听到车子被解锁的声音,她跑了过去,近看却不是自己的车。
酒店的保安跑过来说,莫部长,车在那边。要不要通知人过来接您?
“不用了,谢谢。”她对一副毕恭毕敬的保安说,随后就打开了车门,不一会儿一辆白色的跑车就缓缓朝寂静的街道驶去……
一种尖利的东西突然刺进他的心,如多年前一样。心就变得坚硬起来了。燃起一支烟,他猛吸了一口,借着酒力,紧踩油门朝相反的方向急速地飞去……
踩着午后的阳光,他又一次来到了十里莲塘,这是他们初相遇的地方,记忆中的早先搭起的木桥架子早已不复存在了,到处都已是满目翠绿的荷叶,铺满整个荷塘一眼望不到边。
树上的鸟儿唧唧喳喳地叫,他好像突然听到了久违了的她清脆悦耳的声音。
云朵遮住了阳光,有些凉爽了,继续朝前走去,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了。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回到百里以外的绿城了,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沿着青年时代的足迹了,他又想。
塘上的那座莲心桥还在,桥边的大青石也还在,只是上面长满了青苔,他蹲下来,抚摩着被清水冲刷得滑溜溜的石块,他看到自己的倒影在水里摇曳不定,水面上吹来一阵凉风。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女孩子清纯张扬的脸庞,扑闪的眼睛映着水面清莹剔透。
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,他携上鱼具,来到这座莲心桥旁,悠然地披着晚霞,漫不经心的扬杆垂钓。不远处的塘岸边,一个纤柔飘逸的身影迎着夕阳不停的伸手采摘着什么,突然一阵风猛然吹来,惊起树枝上的鸟儿四处乱飞,扑通一声,似是一块石头沉闷地落在了水里,“救命啊,救命啊···”尖锐的喊叫声刺破了静寂的湖面。他循声跑去,只见一个女孩子在浓密的荷叶堆里,涨起的湖水,已淹没了半个头,两手已无力的在水里挣扎着···。他顾不上脱下衣服,抽身就跳入了水里,右手托起她的身子,一把拽到了湖岸边。 他们俩全身上下都湿透了,幸好正值夏天,只象是洗了个透心凉的囫囵澡,满身都是於泥和杂草浮萍,活象两只玩水的小水牛。
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毛巾,为她擦拭满脸满身的污泥杂碎,她笑他一身的狼狈相,蓬乱乌七的头发。
他细心的为她擦拭掉身上的每一道污渍,一个活脱脱的小美人又在他的手底下还原恢复了。她静静的站着接受他细致的为她一点点地抹掉身上的污泥,她突然打了个喷嚏,一股香气呛得他鼻尖发痒,她红着脸羞答答地站在那儿。
天色渐渐暗下来了,他最后为她 洗净了鞋子给她穿上,她为他整好衣饰,收拾好鱼具,静静地一起坐着,看着一轮圆月慢慢地爬升起来。
夜色弥漫,偎着迷离的路灯,点亮心灯,敞开心扉,他们无话不聊,温暖地心里激起一阵阵涟漪。离开时,他们互留了电话号码。
从此往后,每当周末的傍晚,湖塘畔总有他们俩相随相伴的身影。一杆垂钓两鸳鸯,他教给她如何挂上鱼饵,抛出长线,看浮漂,讲塘里各种鱼类的习性,如何鉴别鱼类的外观和名目,对于一个生活在城里的女孩子,这些对她来说是多么的希奇新鲜啊。她给她讲自己的工作生活,身边的人事和烦恼,她非凡的成绩,和描绘她未来美好的前程,他总是默默地点点头。
莲心桥旁那块溜圆的青石,是他们倚靠互诉衷肠的见证,记载着寒来暑往的日日夜夜。
有时他们会到很远的乡下,一起去看乡下奔流的小河,那绿油油的菜地,茂密挺拔的松树林。走累了,他会背着她趟过湍急的河床,跨过险峻的崇山小道。
转瞬间又是一个春秋,他带着她走遍了桂西北的名山大川,名胜古迹,每一处青山绿水边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,他们那份真挚的情感远离了世俗,梦幻般的独帜于如画的景致里。
他们在一起总是那么快乐,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哪根弦把他们栓在了一块儿,或许她认为他有一颗正直真诚的心,他认为她有一颗善良纯洁的心。
广场的舞池里,她的舞步总是那么优雅轻盈,象一只开屏的孔雀,而他笨拙臃肿的身体扭捏作态,一塌糊涂。她总是耐心的一遍遍不胜其烦教他走好每一个舞步。她喜欢吃葵瓜子,总是烦着嗑不动,他象掰玉米棒子一样,很快就为她掰开了一大堆的瓜仔。
每一次他送她回家,她老不让他送到家门口,只拐过那条街的转弯处,就让他停下来了,然后目送着他离开,他也从不再多问,加大油门,一转身轻烟般绝尘而去了。
他们憧憬着未来,但谁也不曾提起过婚姻,让爱情暴露于阳光雨露里,或许他们害怕现实过于沉重,或许他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。他总认为自己是一个乡下的人,总鼓不起勇气,转不出自己的世界,不敢有太多的奢望,他认为他们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墙。
终于有一天,由于工作的原因,他要离开这座生活了好多年的小城了, 可是他对她是那么的牵肠挂肚啊,在异乡的土地上,他生活在过去的回忆里,大街上人来人往,他不断抽肠刮肚极力地搜寻着她美丽的倩影。
他总在忙碌的空隙里,通过网络为她送去一份份暖意融融的祝福,每当夜深人静,一句句痴心的话语,一条条动情的文字,伴着他酣然入梦。当从梦中清醒,他才发觉自己已泪流满面,清晨时偶尔会遏制不住的搭上归去的班车,只为了在故地能见上魂萦梦牵的爱人。
当燕归燕去,枫叶落尽的时候,温热的心灵也早已落满了尘埃,飘浮的情感还是犹如天外的仙鹤,永远捉摸不定。残秋的夕阳如血,他们又一次在莲心桥上相遇了,他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聚了,终于鼓起了勇气,心扑通扑通地跳,还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她:你家住哪条街?她一脸的扑朔迷离,为什么要告诉你?她在轻视我,他想,轻视到连自己的家在哪里都不愿告诉我。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,稳住自己后,才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:随便问问而已。
他好象是自己受到什么侮辱似的,转身就离开了,后面是什么情形他不知道,他不想回头,也不敢回头,他害怕自己的泪水被她看见,忍着剧痛,他就这样背身而去了。
从此天南地北,遥遥相隔,相不联系,互不往来。他谢绝了所有向自己表白的女生,成了孤家寡人,他独来独往,俨然一匹孤独的狼。
在一次老朋友聚会上,大家不觉间聊到了她,一位朋友说,她两年前结婚了,夫君是某市的高官,末了他们满脸羡慕地说,人家过得真是幸福美满啊!他心剧烈地痛了一下,眼前的身影慢慢变得模糊起来···。你脸色怎么这么差?有人问他。他说,我的老毛病又犯了。他其实在掩饰。
拖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家,他把自己重重地扔在床上。母亲在旁边不停的唠叨:喝得那么多,看你难受的,哭得满脸都是···。接下来的两个月,他变得失魂落魄,母亲以为他得了什么怪病,就四处寻医问药,还请来了巫师,乡下人信这个。
可是,他还是恋爱了,然后是结婚、生子。他过着属于自己而与她无关的日子,虽然平平淡淡,但也温情随和。妻子对他温柔体贴,懂得孝敬父母,女儿聪明伶俐,活泼可爱,按理他应该知足了,他也这样想。只是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,包括深爱着自己的妻子,说出来他怕伤害妻子。妻子长得很像过去的她,这只有他知道。
走在城市的街道里,有时候他会回过头来看某位女子,他觉得这些背影就是多年前的一个梦。残缺的梦像香烟缭起的雾,淡淡的,有点呛人的味道却难以割舍。变味的情怀让人难以捉摸。
明天就要走了,我再也不会回来。他自说自话。他看到湖面上飞来一群鸟,到离他不远的上空又飞回去了。
抚过光滑的青石,有一种粗糙的感觉,仔细一看,竟有刀划过的痕迹。几行字嵌在石中,字体犹新,这是多么熟悉的字迹,在他心里扎了根的字迹应是刚划过不久,下面的日期证明了他的判断,这是昨日所刻。
藏在脑海的字迹再次撕开他的心房,他站在那里,久久不语,目光仿佛在探寻过去的岁月。
桥边青石上刻着李白的诗句:入我相思门,知我相思苦,长相思兮长相忆,短相思兮无穷极,早知如此绊人心,何如当初莫相识。后面还有一行字:你一背,背走了我一生的情感。
云朵在天空中悠然飘过,目光在湖面游移,他又看到她蹲下身来刻字,在这块大青石的旁边。一只小船朝这边荡过来,掀起一道波纹,随后就扑向那块青石,片刻功夫就遮住了那几行字。可留在心底的字却怎么也抹不平。
以前的传闻竟然是凭空捏造,昨天他才知晓:有人为他终生不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