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
1915年秋，连绵的阴雨笼罩着桂西群山崇岭。峰峦墨影一江秋水，烟雨染调一派萧幕。

正是黄昏炊烟时，右江河畔上三余村的甘老爷坐在八仙椅上，吸着一管长筒水烟，那哗哗滚动的水声时急时速，轻吸重吐。他那硬朗的身子并未靠着椅背，直挺挺的睁一双铜铃般大眼凝望着远外的群山。这时，天略放晴，一轮红日挣脱云雾，在西山上放出道道光柱，影得半边天尉霞锦束，刹是艳丽夺彩。就在这个时候，一声脆亮的哭声穿堂而出，惊得甘老爷打了一个激凌。接着，接生婆花奴在屋内冲外面高喊：“老爷，恭喜喽，少奶奶给您生了个若仙千金。”听到喊声，甘老爷急忙放下手中的水烟筒，高喊着：“德福。”

德福时年十五，是少奶奶娘家一个远亲侄子，五岁时，父母被土匪劫杀，少奶奶的娘便收养了他做义子。他长得虎头虎脑，一副憨厚。少奶奶见他手脚勤快，办事机灵时常喊他过来帮工。德福听到老爷高喊，急忙放下手中的活，从楼下“蹬蹬”地跑上来：“老爷吩咐。”甘老爷一脸温怒：“以后小声点，你姐她生了个闺女。你去告诉娘，让她过来一趟。”甘老爷想了想说：“告诉鸿叔，多加几个菜，让帮工们一起喝喜酒。”德福应承刚转身，甘老爷又说：“别忘了让他们洗干净，穿好新衣。顺便把光星给我叫来”。“是，老爷。”

德福来到榨油房，一把拉过光星附耳传了老爷的话。光星笑呵呵。“哎，停停。今天的工就到这了，大伙赶快回家冲洗换上新衣，今晚咱们喝喜酒咧。”帮工们停下活，嚷嚷说：“星爷，今是什么节日？”。光星什么话都没说，就拉着德福一溜跑了出去。他们来到马厩，选了两匹。看着德福走后，光星即上楼。

光星到了楼上，正碰花奴出来，他往前一靠：“姨妈，我妹她长得啥样？”花奴惊奇地说：“美！我接生了大半辈，这样出娘肚先睁一双大眼笑着看人，然后才哭的婴儿从没见过呀。”光星说，我去看看。就想往里探。

“光星。”甘老爷这时已站起来：“你看你，都快娶媳妇了，还这么不懂事理。”光星光着膀子，肩搭一件油渍的衬衣，一脸的孩子气，憨态可爱地抓自己的脑勺：“爹爹，我这不是也高兴了嘛。咱兄弟几个早盼有个妹妹了。”甘老爷，瞧一眼虎背熊腰的二儿子说：“你先别急着看妹妹，现在你去东村把舅公请过来。”

右江河谷的秋天，虽说已经过了中秋，可一点都没有秋凉的感觉，还显得有些闷热，晚上七点多的天还没见黑。只是秋雨给天色增添了一份朦胧的色彩。这时，甘老爷的大院已经掌灯，一对节日时才挂上的大灯笼悬在院前，呈现着主人家的吉祥喜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