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镜子, 湿漉漉的手轻拢发丝, 又一阵清香袭来，怔住，却又很清晰地渗入心脾，真的是玉兰花！止不住探头往敞开的窗外张望,  视线下，果真是一棵粗硕高大、枝叶繁茂的玉兰树，巴掌大的片片叶子，翠绿翠绿，安静衬托枝头上的小小白玉兰花，舒展在办公楼与检验楼间的宽阔空间。

  已近晌午，玉兰花绽放得极尽夸张，松散的样子不漂亮，不雅致，花瓣肆无忌惮极尽摊开，花蕊暴露无遗，心想：这会儿嗅到的香或许是玉兰花落前最后的浓郁。今天如果不是闻到清香，并未注意过窗外有这么一棵高高高大大的玉兰树,树干高耸, 从一楼地面，窜越三楼，直抵四楼我们办公室，绿枝摇曳倚临窗下。

印象中见过的玉兰花，花色有两种，一种是白玉兰，另一种是橙玉兰（橙红色）。白玉兰色洁而香清,  最是让寻常百姓喜爱，民间裁种得多，见得也最多。从未留意过玉兰花开是什么时节，可清晨的玉兰树，叶凝霜露，花儿初绽藏幽，花样雅致，清香诱来大、小姑娘和老小媳妇们采摘的情景还记得。

某日风过时，屋角、院落、街井边上玉兰树的花骨朵儿，暗香浸润空气，树下便立着三三两两的老、小女人们，指点枝条低垂上还紧裹的青青花蕾，算计哪朵花哪天会绽放可以采摘，摘玉兰花也有讲究，刚破蕾的玉兰花才是上品，暗香持久，而盛放的玉兰花香殚尽，摘来没意思,  女人们摘玉兰花贪恋的是那纯粹天赐的清香。清晨玉兰树下早早便会有来寻开得最恰是时候的玉兰花，迟来的只能望树兴叹。这个时候便是玉兰花盛放的季节，想来应该是春季，因为四季里只有春天的空气才温润清香，好在每棵玉兰树枝头上结的花蕾多，高处的花朵也摘不到，玉兰花香每每可以一直持续到花期末。

  过去玉兰花季时，老家街边常会瞅见满脸沧桑的老女人，梳理齐整的银色发髻边上，斜插二三朵鲜活娇嫩的玉兰花，让一旁值钱的老银簪越发黯然，那样子是别样的风流，老来的俏，那神情似因插了玉兰花，便显尽女人天性的得意，跟往日就是不一样。更得意的是那十岁左右，情窦未开，懵懵懂懂，稚气臭美的小女孩，会把摘来的玉兰花儿，照样学样，学奶奶插在两把牛角辫或扫把儿尾的橡皮筋上，乐滋滋、得意的神情一点不比奶奶逊色，美上了天去。大姑娘、媳妇们也极爱玉兰花香，却没敢象老女人和小女孩子般的天真张扬，多是摘了花，或是揣进衣裙袋里，这一季便总携一身自然清香，让那人造香水远远愧如；或是在上班的地方，家里的卧室里，搁上四五朵，清香薰染了整个房间，温馨的气息因而浓厚。

女友中，芬是极爱玉兰花的。刚参加工作时，发现她爱玉兰花的方式挺别致，每年花季却是把花夹进日记本或书里，扉页上的文字飘着淡淡的清香，只是多年不见，不知她昔日雅致的爱好是否已被平淡慵常的日子淹没。第一次在芬的日记、书里发现被夹成扁平、褐红色干玉兰花时，让我惊讶她的创意，还可以这样爱玉兰花的，这样也好，即使不是花开的季节，看到花就会回味花的一切。

    “芬，你好创意啊，怎么会想到把玉兰花夹日记里呢？”

    “舍不得扔呗，就夹到笔记里了。”芬听到我的问话，神情似在回忆着什么。

    “有啥舍不得的?花谢了，香就没了，不就图那香味儿。你书里好象夹了不少，什么时候开始夹的？”

    “嗯”芬应我的话，神情有些羞涩说：“实习那年挺孩子气，单位里有一棵高大的玉兰树，那花香儿诱得我老念叨说想摘几朵。有天上早班，路过玉兰树下，我们实习组的一位男同学，正被带教老师大声训斥，他低垂着头，很狼狈的样子。中午在饭堂吃饭时，他却腼腆地送我几朵玉兰花，呵，他真的傻！"

    “呀----原来有故事的啊，他是你男朋友-----晖吧？”我枉悟。

    “不是。是初恋，毕业后分配后天各一方，结束了。”

    “原来这样，想他才一直夹的玉兰花？”

    “开始是，现在不是了，习惯吧！喜欢书里有玉兰香，象人生一样。”

每个人的嗜好都有源。芬的话似乎在说，人生如一本书，那段美好纯洁的恋情如玉兰般，在人生写就的书中散发暗香。后来我也学起芬的样子，偶尔兴致来时会在书里夹上一朵玉兰花，只是心境跟芬大不一样，喜欢的是在不经意找书看时，偶尔翻到夹有玉兰花那本的意外惊喜，然后可以隐约嗅到暗香，忆起一些花季的情景。

工作生活中充斥许许多多繁琐，时光终将许多纯真的东西带走，连同当年爱玉兰花的天真举动，我是早已没了在书里夹花的心境，有时遇上开得恰是时候的玉兰花，摘上几朵置于案头已属难得，想来芬也如此。如今，高昂的玉兰花味香水，已近自然的玉兰香，不受季节的限制，现代时尚女子们知道玉兰花，也喜欢玉兰花的香，或许已没有我们这一代人曾有过摘玉兰花的经历,  也因些少了些许回忆纯香年代的乐趣。这样似乎也好, 玉兰花为此逃过因香被毁的一劫 。

知道了办公楼旁有棵玉兰树，再路过时情不自禁会翻出一些记忆，时间长了又会习惯它的存在，又会变得熟视无睹，人就这样,  留恋的是相关的美好情节,  而不是玉兰树和花。玉兰树也从不理会俗人的沧海桑田，兀自暗香幽幽，从未刻意去迎合过尘世,  变的只会是人，不是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