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原创]与灵魂对话

安嫣- 2011-03-26 09:23:11

滴哒,滴哒,滴哒……   这样的声音,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让人发慌。母亲,你听到了吗?你的笑容如何总是那么安详?你眼里,春天的季节很悠长吧,还是秋天温暖的金色让你淡定?      我的手心,已经一次又一次的颤抖,担心捧不住曾经拥有的,或幸福,或悲伤。      那红砖灰瓦的老屋,那会爬上窗台的小西红柿,那屋前斜斜的芦杆架子悬挂着的葫芦,那些年轻的喧嚣,那些成熟的笑容,那些慈爱的目光,沿着斑驳的墙,斗转星移间布满天空,又慢慢陨落成陈旧的画。      母亲,你虽然没告诉我,春天里,青涩的花骨朵儿才动人,半绽的花蕾才满是诱惑,盛放的花儿啊,惊艳时分花瓣也轻晃。看花萼赤裸着朴实的真,绿叶染了初秋的一抹黄,黄昏的斜阳伴着如黛山脉,还有你青丝不再,苍桑满脸,我便已明白,原来我们走过的,看过的一路风景别无二样。      从来,眉目间的暗结很难逃过母亲的眼睛。母亲说了许多次,要带我去见一个人。以前,我微嘟起嘴,讥笑老人一辈子燃不尽的虔诚香火,尽管母亲喋喋不休,信不信在你,谁谁谁,如何如何如何……      日子让这条夹窄老巷,熟悉而陌生,少时上学常路过这里,巷子虽老,新楼旧屋高低相依,这才有了时光流动的痕迹,脚下硬硬的水泥路沿伸了生活的厚重,石榴树还在老屋旁,树干枯槁,叶子稀疏,还能结下石榴果吗?记得麻雀常叮开缝的石榴果。曾经的老屋越发显是陈旧而低矮,母亲一旁说,这老屋之所以没有象别家那样重建,是因为屋子的老主人早年有两处房产留给两个儿子,这处原本是分给大儿子的屋子,大儿子却赌输了钱要贱卖,小儿子不忍败了祖业,买了下来闲置也没翻建。母亲象一本记载着陈年芝麻旧事的书,翻书的恐怕只有女儿了。      老屋的两扇木门斑驳得不成样子,敞开着,我们站在亮堂的阳光下,屋子里黑洞洞,母亲带我来见的人就租住在这屋里。其实一路上,心里一直不安和好奇,是个什么样的人呢?竞然可以与灵魂对话?我不相信有这样的人,只是纷扰的尘事厚积,理不出个头绪时,妈妈的话如同让迷茫的人看到的微弱的光,借一束光,走一程是一程,这似乎是一种本能。      咩英,咩英啊----,唔栏呶?米浑兜攸门哦!(壮语音译。意思是:英他妈,在家吗?有人来看你哦!)妈妈,往黑屋里探头张望,却不轻易迈进屋里。      滴哒,滴哒,滴哒……我听到这样的声音和着心跳。妈妈说,她是乡下女人,到城里租了房子。      唔栏哦!唔哦!布勒?哦!滴咩军啊,咙兜咧!(意思是:在家啊!在啊!哦,是军他妈啊,进来啦!)      随着声音,屋子里一个老女人迎了出来,与母亲用方言很熟络地寒暄,悄悄打量她,还好,完全不是狰狞可恶的样子,纯粹的乡妇打扮,倒也齐整,头巾下的脸庞端庄,皮肤细滑得可不象村妇,换另一身衣裳一点不比妈妈差,不过她扫过我的眼睛很犀利,感觉到身上的画皮似乎就在她打量的瞬间下剥个精光,赤裸在常人面前的只是肉体并不可怕,赤裸在她面前的却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灵魂。      她很客气,很礼貌,把我们让进屋里,还把电灯打开了,屋子变得昏黄,一股香火的味道,这是另一个世界,悬挂着长长短短,大小不一的纸符,红的、黄的、绿的,飘在头上,屋正堂简陋的旧桌上,供满祭品,烛火香烟正旺,到这里的人都是无知的孩童,等着她的指点,这就是灵魂出没的地方?我打量着,一个角落里发现有很多空的鸡鸭笼子,原来能跟灵魂对话的人,也吃人间烟火;墙上写有手机号码,母亲很得意地悄声说:她看得准,说得准,很灵念的,请她解灾的人多了去,这不,都用手机了!原来能跟灵魂对话的人,这么与时俱进。      家乡的方言,我听懂简单的日常会话,母亲与她的对话,却只能听出四五分。我们敬过香,上过带来的供品,米一斤、肉一块、糖果若干,在一排木方凳坐下时,她也在腰间扎了一条红布,在祭祀的桌前坐正,嘴里念念有词,然后,点燃纸钱,在空中划几圈,扔在她脚边的铁盆里。      听见母亲说了我的生辰八字,她又扫了我一眼,我竞然有些心虚,不愿意对接她的目光。只见她又念念有词,象唱,又象说,听懂了一点,好象她把我家里的先人都请了下来对话,真这么神么?我有些起鸡皮疙瘩,虽然是我的先人,虽然我不时会怀念,虽然不太相信世上的鬼神之说,这时的氛围,让人有些迷糊,信真似假?母亲的表情很认真,我也坐得很端正。      她似乎进入了另一种状态,时而专注、时而迷漓,用母亲的话解释绝不是我等俗人能去的,必须通过她,时而又停下,问母亲几句。过了片刻,听到她似乎在说我家里的状况,母亲边听边一个劲地点头,她的语速很快,我开初还能听懂一顶点,再后来就听不出个所以然,那香火很浓,呛得我落了泪,母亲并不理会我,一心倾听,生怕漏了什么,面色一会儿恍悟,一会儿坦然,一会儿嘁眉,一会儿焦虑,我很想听她到底说了关于我的什么,却听不懂,倒觉无聊,也适应了屋里的光线,扫瞄起屋里来,然后,对着对面角落里堆放空鸡鸭笼子发愣,心里巴望着一切尽快结束。      又过了一会儿,母亲在她的指挥下,忙活起来,屋里屋外,几进几出,敬香烧纸币,本该我做的事,母亲看不得我不知所措,笨手笨脚的,笑着请问她,然后,后面要做的事情,就由母亲代做了。我是干什么来呢?要她为我的幸福指路吗?我想是的,这也是母亲的愿望,如果幸福有捷径可以祈得,母亲肯定早为我跪祈。      终于,走出老屋,她把我们送了出来,阳光下,她的眼睛依然那么犀利,如果多些慈祥,就有些象我的祖母。还是那么熟络的和母亲寒碜,能说会道的感觉。出了老巷,我问母亲,她刚才都说了什么,母亲啧啧赞道,真准,她把你家里的情况都说对了,还有,就连你小叔子车祸在外遇难都说对了,真厉害!我有些愣住了,不信,说肯定是母亲透了什么信息让她猜到的,母亲执意说没有,只是告诉了她我的生辰八字,其他的都没说,说着,说着,我又迷糊了,对于鬼神之类的事情,看来这辈子永远也弄不清。再问母亲想知道她说的更多,可是母亲说,她是说了许多,可那里记得这么多,只记得她说如果想解灾,就得明天拿一条鸡一条鸭,还有米,去她那里让她做法事。我想起了,她屋子里角落的空鸡鸭笼子,便问母亲,她肯定挣很多的钱吧!母亲笑笑说,可能吧,不过听她说他儿子很不争气,什么事都做不成,败的钱很多,老找她要钱。我哑然失笑,她何以不先为儿子解灾?母亲说,这样的人只能解别人,不能解自己。      老巷,老屋,我不打算再来了。在家的日子,常挎着母亲的手臂,四处闲逛,母亲逢人就笑吟吟地介绍,我女儿回来啦!幸福全写在脸上。母亲,好象越来越喜欢跟我去做同一件事情,比如,带我去见那个能与灵魂对话的人,一起牵手逛街。      滴哒,滴哒,滴哒……这样的声音,越来越让我紧迫,这样的声音,让我时常想起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。   

玉兰花香

2011-03-26 14:19:30

[color=Olive]拜读了!小小一件事情竟被安嫣写得那么细腻。也重温了一下田东的本地壮话。 这种求仙算命之事,小时候,顽皮的妹妹被老妈找仙婆“弄过”。笑过也无奈过,对于亲人的这种迷信行为不反对也不支持。 长大工作后,接触到一些有“背景”的边远村落,他们做的法事总让人感觉很有玄机。其中不乏对人和对大自然的尊重,体现的是一种自然法则。信则有不信则无,如是也。[/color]

一方

2011-03-26 22:39:50

自己以前曾忽然间想起了个标题:爱上与心灵对话。但久久仍是没有提笔,读了安嫣的文,似乎又重起昔日之梦澜……

草根在路上

2011-03-26 23:32:30

楼主写的文章总是能让人在平淡中悟出点什么,到底是什么,也说不清,只觉得读完后有什么东西让人久久回味.

流星云

2011-03-27 15:04:40

{:4_191:}学习学习{:4_177:}

流星云

2011-03-27 15:04:57

{:4_191:}学习学习{:4_177:}

懒洋洋

2011-03-27 18:14:03

唉。。要向楼主学习了。。我文采不行。。要多多充电才行。。{:4_177:}

NIKITA

2011-03-28 23:28:06

[quote][size=2][color=#999999]草根在路上 发表于 2011-3-26 23:32[/color] [url=forum.php?mod=redirect&goto=findpost&pid=375441&ptid=148621][img]static/image/common/back.gif[/img][/url][/size] 楼主写的文章总是能让人在平淡中悟出点什么,到底是什么,也说不清,只觉得读完后有什么东西让人久久回味.[/quote] 同感。

安嫣

2011-03-29 08:43:19

感谢楼上各位网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