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>自己写的文,适合田东小站各个版块发的并不多, 过去是看小站发贴少, 就在自己博客上挑一些贴过来,支持一下小站.时常找不到合适的版贴,只好贴在情感版块了. 看了一方回清晨的贴子, 特贴此文, 写于2006年, 题材真实, 来源于当年生活工作过的家乡田东,当然因为是以小说的形式写,在表达上作了处理. 一方,这世界上,还有很多事情, 我们并不知道, 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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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><br/> 一 </p>
<p><br/> 清晨6点多,民治街老巷的早点摊白烟升腾,买早点的、上班的、上学的,早起转悠的老头老太,吆喝声、招呼声,糅掺着黎明的晨光,随风灌满巷子。 <br/> 艾家自建的三层半混凝土楼房,在老巷里众多二层砖木结构的老房子中最扎眼,老街坊们闲聊时总是羡慕地说:有本事呀,就象艾家那样盖楼房喽! <br/> 个头矮小,满头白发稀拉的艾伯双手抱在胸前,站在自家门口,神情焦虑,伸着脖子向巷口张望,有老街坊路过客气地打声招呼,他闷闷“哦”一声,转身便进了屋子,过一会儿,又立在家门前。 <br/> “爸,艾妹昨晚真的没回来么?!”艾伯的儿子艾民也从里屋走出来,捧着大碗面条,边往嘴里扒拉,边瞪着眼珠子问。 <br/> 艾伯瞥一眼象还未睡醒,满脸胡子拉茬的儿子,硬生生崩出一句:“艾艾不回来,不正合你的意!” <br/> “爸,你,你……”艾民被面条噎住,腮帮子鼓圆,话也说不利索。 <br/> “还站在这干吗?赶紧吃完,到亲戚家找去,难道让我这把老骨头去不成?”艾伯没好气地发话。 <br/> “哦!”艾民应得翁声翁气,扑溜扑溜加快往嘴里扒面条的速度。 <br/> “哎哟,爸!焦急啥嘛,艾妹三十的人,夜不归宿有啥好奇怪的!女大不中留嘛!说不准呆会就回来啦,艾民得送你孙子上学,我也得上班!”啥时候,艾民媳妇——翠芳,打着哈欠,趿着拖鞋,把胖墩的身子横霸着门,扔过话来,艾民这便急急侧着身子从她身旁溜进屋,故意大声催促儿子,儿子又使小性吵闹,这声盖那一声,艾家每天早上依然要这么热闹一小会儿。 <br/> 艾伯似乎没看到媳妇的出现,也没理会媳妇的话,木然盯住巷口,熟悉的身影并未出现。他一夜没合眼,好不容易捱到天亮,心里既焦急又困惑,女儿为啥不回家?上亲戚家串门太晚回不来吗?三更半夜的又不好上亲戚家找,该不会出什么事吧?</p>
<p> <br/> 二 </p>
<p><br/> 艾民终于发动他那辆微型面的,把车子倒出家门外,翠芳和孩子钻进车子里。 <br/> “艾民,记住,先到你大姨家看看,再去四婶家,还有二伯家,对了,还有哪个谁,就以前我们做缸瓦生意时隔壁铺子的那个女人家,艾艾以前帮看铺面时,跟她聊得来……”艾伯佝着腰,站在车门旁,一再叮咛。 <br/> “哎呀,爸!说不准呆会艾妹就回来啦!艾民,走吧,走吧,我和儿子要迟到啦!”坐在后座的翠芳推了艾民一把,白胖的手使劲把车门一拉,“砰”地关上。 <br/> 媳妇的话,呛得艾伯心里发睹,呼吸都不怎么顺畅,这媳妇跟娶进门时象变了个人似的,不仅满身膘肉,人也越发霸气,二天前的那气还未消,今个儿又睹上心来。 <br/> 二天前一家人吃晚饭,翠芳格外殷勤,不停给艾伯夹菜,聊起东家长西家短,她话题一拐,就拐到自家当初盖这幢楼房时,艾民出的钱,说算起来也能盖那么半层楼,这不能含糊,不能在日后的遗产里平分,暗示公公要趁早立好遗嘱,明确产权,还有公公身后,这艾妹的安排也得写清楚。媳妇话里有话,不仅艾伯听着难受,当时艾艾听完嫂子的话,搁下半碗饭就回顶楼自己的小房间。 <br/> 说起这媳妇,当年还是艾伯和老伴亲自给儿子艾民挑的,是一位老同事的女儿,老同事一直在城里工作,妻子女儿是农村户口,在乡下生活,后来老同事因病过世,艾伯还就惦记着他这女儿,认定农村长大的女孩子善良懂事勤快,不会嫌弃艾民是个体户,日后也会对艾艾好,便花钱四处托人帮她弄个农转非户口,和艾民成婚后又把她弄到一个效益好的大企业上班。 <br/> “一年土,二年洋”的老话真没错,翠芳当初也一口一口“爸爸、妈妈、艾妹妹”的叫得可甜。嫁到艾家时的翠芳顶多算长得丰满,自打为艾家生了个男孩,便像吹汽球般胖起来,左邻右舍打趣她:托儿子的福!越来越福贵相啦!私低下叫她“肥芳”。 <br/> 过日子吧,免不了磕磕碰碰,艾伯寻思,过得咋样倒无所谓,黄土快埋过头的人,两腿一蹬就啥事都不知道了,可艾艾啊,咋办?这压得艾伯的心沉甸沉甸的。 <br/> 阳光,此时已射进长长的巷子里。往常的这个时候,艾艾便搀着满头白发的艾伯,从家走向巷口,一起上菜市场买菜。三十岁的艾艾,1.54米的身体象没发育好的女孩,两条老式辫子、暗黄尖瘦的脸庞干涩,一身轻飘飘的花衣裤,趿着旧拖鞋,街坊邻居每每投以一脸同情,都知道艾艾可怜,患先天性地中海贫血,也早已习惯这对父女俩常相伴走过的身影。 <br/> 血是好东西,艾艾打小就知道每次感觉自己快枯萎时,血只要流入体内会让她重新鲜活过来,父母每年都要带她到医院输血,多则几次,少则一次。艾艾不能上学,不能干重活,前些年母亲还在世时,哥哥艾民待业,一家人开过缸瓦铺生意特红火,她还能帮忙看铺面,搬些小件东西,现在每天也为家人烧饭做菜,照顾自己,这些都让艾伯有几分欣慰。艾艾觉得自己除了身体有病,跟别人没啥两样,母亲教会她许多活,做饭菜、算数、买东西、织毛衣、踩缝纫机车衣服、给哥嫂带孩子等等,她都会。 <br/> 艾艾咋还不回来啊!这时的艾伯在家再也呆不住了,只好漫无目的在老巷附近瞎转悠,心里盼着女儿的身影会忽然出现。 </p>
<p><br/> 三 </p>
<p><br/> 那个黄昏,艾艾独自散步,穿过巷子,不知不觉走到巷尾,记得再往前走是一片僻静的荒地,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种上大片的芒果树,有些地方还用矮篱笆围住。艾艾发现树下零星长有野生的车前草,寻思着摘回家里煲汤倒不错,便低头寻车前草,不知不觉往前走。 <br/> “汪!汪!汪!”突然,不知从哪钻出一条凶猛的大狼狗,死死盯住艾艾狂吠,象随时要扑过来,吓得她撒脚就跑,偏又穿拖鞋,脚下一滑摔倒,她趴在地上,慌恐地闭上眼睛:惨定了!等着喂狼狗吧! <br/> “大黑,过来!乱吼啥!过来!过来!”紧急关头,一个男人喝住狼狗,艾艾如释重负,狼狈极了,心想:是狗的主人吧? <br/> “你,你没事吧?”男人急忙走过来,一脸歉意,扶起被吓坏的艾艾,俩人视线一对,都愣住:呀,这人也像我这般瘦呢! <br/> 艾艾就这样认识明仔,明仔是个外县来的农村打工仔,32岁,分头,眼睛一大一小,龅牙,黑瘦,比艾艾高半头,是个孤儿,又体弱多病,出来打工也干不了重活,只好在果园子里给别人看果园、守鱼塘,勉强赚点生活费。 <br/> 明仔和艾艾一见如故,寂静的芒果园飘出从少有的笑声,病恹恹的艾艾,脸上扬起光彩,染了羞涩,明仔笑得特别快乐开朗,感染着艾艾,俩人挨得很近,近到可以嗅到异性的气息,第一次,艾艾强烈感觉自己是个女人,平常不多说话的明仔,吃惊自己第一次在女人面前一点儿都不害怕,还会有这么多话头。 <br/> 月亮升起时,明仔把艾艾一直送到民生街巷尾,告别时,艾艾看着明仔的背影在黑暗里消失,一盏灯却突然把她的世界照得亮堂起来。 <br/> 整晚艾艾老想着电视里的男女谈朋友的画面、想着街坊同龄人结婚成家的事儿,从没人跟她提这些事儿,可她也知道,女人是要结婚成家,然后生孩子,就象哥嫂一家那样。 <br/> 白墙上挂着个小四方镜子,艾艾爬起来,以前她从没仔细看自己的模样,医生说她是典型的地中海贫血相貌,凸额头,黄脸色,塌鼻梁,紫唇。母亲去世前给艾艾留下一枚系着红线的玉佛,她从枕头下摸出来拿在手中,轻抚烟灰色圆润的笑佛。艾艾信命,妈妈说她天生命不好,所以才带病来到人世,那遇到明仔也是命中注定的吧?艾艾心里想。 <br/> 第二天早上,艾伯第一次惊诧地看见女儿,涂鲜红的嘴唇,辫子格外盘起,什么时候买的一套合体的新衣裳,显得格外有精神气儿。艾伯心里闪过一丝不安,三十年来,他眼里的艾艾永远是个需要父亲保护和照顾的女儿,他悲哀的是自己这种能力正在随着年龄一天天萎缩,艾艾长大了,也像别人家的女孩子爱漂亮、有的心思。</p>
<p> <br/> 四 </p>
<p><br/> 每次距到医院输血的日子越近,艾艾就仿佛感觉自己正往深谷急坠,淹淹一息的她拼命抓住一条红色的救命绳,直到救命绳上流动红色的血液,她才又在恍惚中又清醒地看到周围生活动的面孔、热热闹闹的生活。 <br/> 艾艾的命,又在一次输血后捡回来了。好长时间她没能到明仔的果园玩,心空落落的,不踏实,她有好多心里话想跟明仔聊,明仔是艾艾认识的(除家里人)以外的第一个男人,也是艾艾唯一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。 <br/> 吃过晚饭,艾艾匆匆洗完碗筷,偷偷用红色塑料袋装两个苹果,拿了小侄子的几块饼干、糖粒,出门到果园去找明仔。 <br/> “明仔!”远远看到草棚,艾艾就迫不急待地喊。 <br/> 汪!汪!汪!大黑亲热的招呼她,艾艾放心了,大黑在,明仔肯定也在。 <br/> “明仔!”艾艾钻进草棚里,木板和砖块搭成简陋的床铺落下着脏兮兮的蚊帐,才7点就睡觉啦?艾艾一把撩开,惊呆了!明仔在床上倦缩成一团,样子痛苦。 <br/> “怎么啦?明仔!” <br/> “艾艾吧,好久没过来啦,我以为你……”听到艾艾的声音,明仔欣喜中泛酸。 <br/> “明仔,你怎么啦?前阵子我身体不舒服,来不了。” <br/> “没事,老毛病肚子痛,一痛就几天,吃过止痛药了,忍忍就好,现在就好多了!好多了!”明仔说着,一阵绞痛又袭来,他身子忍不住颤抖,发出压抑的呻吟。 <br/> “你冷?是不是发烧啊?”艾艾伸手摸明仔的额头,却摸了满手的汗,这才嗅到明仔一身的汗馊味,准是痛得冒冷汗,又大热的天! <br/> “明仔,还没吃饭吧?肚子饿,痛更难忍,我做饭去。”容不得多想,艾艾走到草棚外的一角,她知道明仔每天煮饭的地方,生火,很快烧好一小锅开水,把水倒到塑料桶里,接着淘米,加火煮白米粥。 <br/> 接着,找来明仔变了色的毛巾,把小半桶水提到床边,给明仔抹头脸上的汗,想让明仔脱掉湿了的棉T恤,明仔说不用,艾艾知道他不好意思,也不勉强,其实艾艾自己更不好意思,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亲密接触男人。 <br/> “明仔,怎么样了?要不要上医院啊?”艾艾很担心。 <br/> “唔,不用,好多了,艾艾,你身体也不好,歇着吧。”明仔长长舒口气,笑着故意朝艾艾眨眨眼睛,好让艾艾相信他真的好了许多。其实病了谁不想到医院看病,只是明仔想都不敢想,每次痛成这样,他都咬着牙给硬挺过去。 <br/> “嗯,那好好躺着吧,我在煮粥,呆会就可以吃了,我出去看看,有事叫我!”明仔象孩子般顺从地点点头,侧过身躺着,好让目光能追随艾艾进出的身影。 <br/> 艾艾忙进忙出,没有嫌弃自己,明仔心里涌动着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温暖,从小是孤儿,饱受无人痛爱,倍受歧视的他,第一次得到女人的关心和温柔的照顾,遇到艾艾真好!明仔从认识艾艾的第一天,一直这么想。 <br/> 粥终于煮好了,艾艾打来小半碗,明仔身体虚,艾艾让他半躺,想喂他吃,可这哪是人住的地方,要什么没什么,连个匙羹都没有。明仔说没胃口,不想吃。 <br/> “明仔,吃一点吧,什么都不吃,人可就没劲,真不吃啊?那我就一直这样端着!”艾艾端着粥,笑着逼明仔吃。 <br/> “不吃怎么行,明仔,吃一点啊?听话。”昏黄的灯光下,艾艾尖削的脸庞特别柔和,流露着女人母性的温柔,明仔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有谁担心过自己? <br/> “呀,怎么了?明仔,又难受吗?”艾艾看到明仔眼角滑落泪水,她愣了一下,放下手里端着的粥,索性伸手替他拭泪。 <br/> 手,轻柔抚过明仔脸庞,拂过明仔内心寒冷的冬天,他情不自禁捉住艾艾的手。 <br/> “艾艾!”明仔呆呆盯着艾艾,两只手握在一起,对接着相互的依恋。 <br/> 艾艾的心漫过莫名的暖流,跟明仔一起,她心踏实,现在照顾着明仔,她感觉自己是一个真正的、有用的女人。这样的想法让艾艾心里泛起柔情,不仅由着明仔握自己的手,还索性坐在床头,让明仔的头靠在她怀里,另一只手端着那小半碗粥,喂明仔喝粥。 <br/> 这一夜的芒果园子漆黑如昔,鱼塘边上的草棚里,不时传出絮絮低语,夜空嵌满闪亮闪亮的星星。这一夜,艾艾有生以来第一次夜不归宿。 </p>
<p><br/> 五 </p>
<p><br/> 中午,艾民终于回到家,却没有带回艾妹的丁点消息,艾伯的心象被抽了丝一样,这无用的儿子!这下倒好了,亲戚们全都知道艾艾一夜未归。艾艾到底上哪了?是不是那天听了媳妇的话想不开?是不是出什么事?遇上坏人?还是……怎么办?报警?还是再等等,艾伯心烦意乱回二楼自己的房间。 <br/> 平日极少沾家务活的翠芳,今天哼着曲子,手脚麻利地做着午饭,家里没了碍眼的身影,感觉真好!仿佛这个家完全属于自己。这时,大厅的门突然“哐当”一响。 <br/> “艾姑姑!”艾民的儿子眼尖。 <br/> “呀,艾妹回来啦!艾民,我说得对吧,艾妹这不是回来了嘛,饭菜做好啦,正好赶上吃饭!妹妹有口福哩!”嫂子的胖脸热情如花。 <br/> “艾妹!你这一夜上哪啦?真吓坏我们了!爸!爸!艾妹回来啦!爸——” <br/> “爸,饭做好啦,下来吃饭啦!” <br/> 艾艾知道自己一夜未归,真正焦急的只会是爸爸,哥哥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嫂子。 <br/> 艾伯听说艾艾回来了,不作声,也没下楼。艾艾心里怯,只好硬着头皮去准备挨父亲的责骂。 <br/> “爸!”艾艾心虚。艾伯目不转睛地打量女儿,衣着完好,头发有些乱,神情疲惫,可却有着一股让人不可思议的精神气,甚至看惯了的黄脸庞,像是泛着不同往日的光泽。 <br/> “回来就好。艾艾,坐到爸这边来。告诉爸昨晚怎么回事?” <br/> 艾艾坐到爸爸身边,却不说话。才过一会,艾伯的耐心便到了极限。 <br/> “艾艾,说吧!不管发生什么,爸都不怪你。如果有人敢欺负你,爸决不饶他!告诉爸,昨晚发生什么事了?” <br/> 还是沉默,艾伯看着女儿两只手在不安地拿捏,心想:完了,这为难的样子,昨晚是不是被坏人……艾伯一直在猜测艾艾昨晚的遭遇。 <br/> “爸,我谈朋友了,我要结婚!”冷不防,艾艾冒出一句。 <br/> “什么?你说什么?你有朋友,你的朋友要结婚?你的朋友是谁啊?!”年纪大了,耳朵有点背,艾伯以来自己听错,艾艾从来没有朋友。 <br/> “爸,是-我-要-结-婚!”艾艾提高嗓门,一字一顿,清清楚楚地说。 <br/> 艾伯皱紧眉头,死盯女儿,过了一会,又用手去摸女儿的额头,寻思她是不是昨夜受了什么刺激,在说胡话。 <br/> “艾艾,你哪不舒服啊?” <br/> “爸,没有。我要结婚,越快越好!” <br/> 这回艾伯听得真切,愣愣望着女儿,心里直摇头:就一夜的工夫,难道艾艾疯了?结婚!谁会娶一个累赘?!女儿啊!如果有人愿意替我这把老骨头照顾你,就不用我这么烦心喽!可他不能对女儿这么直说。 <br/> “哦,艾艾,结婚是好事,可结婚不是件小事,以后有合适的再说吧。”艾伯知道自己在说着欺骗女儿的话,他愿意女儿的智商永远象儿时,那多好。 <br/> “爸,我明天就想结婚!”艾艾意外的固执,让艾伯心烦。 <br/> “艾艾,你身体不好,结婚,得找到愿意娶的人啊!”艾伯逼急了,不得不说出心里藏着的话。 <br/> 艾艾这才把自己和明仔的事情,一五一十地告诉爸爸,说着说着,想到这些年来的伤心委屈,不由得眼泪鼻涕稀里花拉全出来。 <br/> “我不同意!这个农村仔骗你的!看上我们有点家底!艾艾,你笨呐!不能上当!”听出个大概,艾伯跳起来,一手直戳艾艾的额头。 <br/> “不是的,爸,明仔是老实人,人好!心好!我们在一起可以相互照应。” <br/> “不说了,到此为止!不同意!照顾你就够我累的,你,你,你别给我找事!太不懂事啦!”艾伯涨着红脸,坐不是,站不是,气得老脸哆嗦,血往头涌:这辈子真不知作了什么孽哦!老天要这样惩罚自己!他不能再跟女儿谈下去,气哼哼地下楼吃饭去。 <br/> 身后传来艾艾悲痛欲绝的哭声,刺得艾伯心像被箭穿过一样,他何尝不想把女儿嫁出去,可他能把女儿嫁出去吗? </p>
<p><br/> 六 </p>
<p><br/> 艾艾自个儿在屋里哭个天昏地暗,哭着喊妈妈,妈妈过世后,便没人去理会她的心思,她觉得自己连牲口都不如,牲口还懂得自己觅食,自己只会是家里的累赘! <br/> 遇到明仔,艾艾才感觉自己还是有血有肉有用的女人,只有明仔懂她,想她,在乎她,需要她,真心愿意跟她在一起。明仔需要她,她也需要明仔。艾艾疯了似的冲出房间,要去求爸爸成全她,要不活着有什么意思?! <br/> 爸爸、哥哥、嫂嫂、侄子正在吃饭。艾艾什么都不顾了,一把跪在艾伯面前,哭诉起来。 <br/> “爸,你和妈不嫌弃艾艾!辛辛苦苦拉扯三十年,下辈子艾艾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爸妈的恩啊!” <br/> “爸,可我也怨你和妈啊!当初为啥要留下艾艾,为啥要给艾艾输血?从小到大,艾艾就呆在家里,看别人上学,看别人上班,看别人开开心心,看别人谈朋友,看别人有家有孩子过日子,看妈妈过世,再看爸爸过世,然后呢?爸!你告诉艾艾,然后的日子呢?” <br/> “爸,艾艾再也不输血了,好走在爸前面!爸在一天,会护着一天,可爸要是走了,艾艾跟哥哥嫂子生活,是大累赘啊!就跟牲口一样为一口饭活,然后等死!爸,你真疼艾艾,就让艾艾先走吧!” <br/> “艾妹,起来,哥怎么会嫌弃你,不会的,放心吧!”艾民听着,心里不是滋味,要把艾艾拉起来,艾艾不领情,摔掉他的手,倔强地跪着。 <br/> “哟,艾妹,真是的,怎么说得这么难听,好象我们把你怎么似的,我们哪敢把你当牲口,前阵子说让爸立遗嘱,那也不过是趁早替你作安排,你倒……”翠芳嘴一瘪,不阴不阳地说,艾民狠狠给剜了她一眼,翠芳才止住嘴。 <br/> 艾艾没有理会哥嫂,自顾说下去。 <br/> “爸,你不要嫌明仔穷,不要把他当骗子,他还能给别人看鱼塘,还能找口饭,在这世上除了爸妈,没人会像明仔那样真心在乎艾艾,爸,这样的人,艾艾不能跟他在一起吗?爸,这样对艾艾的人,您还能找到第二个吗?” <br/> “爸,求求您,成全艾艾吧!爸爸!” <br/> 艾艾的哭诉,艾伯起初不以为然,一脸气呼呼,他想不到的是女孩子心思这么细密,听着听着,老脸终于瘪下来,积蓄已久的辛酸老泪纵流满面,父女俩抱做一团,抚着女儿瘦骨嶙峋的身体,他心里愧疚!女儿三十了,因为有病,自己一直还当她是不谙世事的孩子。 <br/> “哎哟!爸!这是艾妹的好事情啊!艾妹别哭了,起来吧,跟你爸你哥好好商量商量,多好的事呀!”一听艾妹要嫁人,翠芳喜形于色,做起和事佬来了。 <br/> “我们家的事,还轮不到你操心!”艾艾冷冷地回敬嫂子,翠芳讨了个没趣,转而含沙射影地无端数落起艾民和儿子来,继而气吭吭领着儿子上楼去.</p>
<p><br/> 七 </p>
<p><br/> 再说,小姑艾妹夜不归宿,嫂子翠芳一点儿都不担心,那晚她乐滋滋对艾民说,女大当嫁,你妹妹是不是有相好的啦?想不到她胆子还真大,都在外面过夜哩,看不出来! <br/> 知道小姑果真有相好时,翠芳又对艾民说,想不到还有人愿意娶你妹妹这样的累赘,不过,挺好,挺好! <br/> 后来,翠芳清楚明仔不过是个一身病,身无分文的孤儿穷光蛋时,指着艾民数落,倒了八辈子霉才嫁到艾家,照顾你父母天经地义,还得为你哪个病不死的妹妹养老送终,这下更好了,还多个倒插门的穷光蛋,分明是想来分家产吧!我说呢,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儿,谁这么好心娶她?!病恹恹的还发骚!结什么婚呐,不要脸,丢人! <br/> 艾艾要结婚的事,把艾家掀得底朝天,以前翠芳说到分家产之类的事情还半遮半掩,这下索性闹开了,不仅要艾伯立好遗嘱,还口口声声说要是艾伯、艾民同意艾妹招上门女婿,她非离婚不可! <br/> 病秧子艾艾要跟看守果园的穷打工仔结婚的事情,一时成了老巷街坊们茶余饭后的笑谈,给艾伯、给翠芳出主意的还不少,无外乎就是想要让艾艾断掉结婚的念头。 <br/> 不久,街坊们看到艾艾进出在巷尾一间小出租房,和那个叫明仔的打工仔住一起。艾伯身边没有了艾艾,越发苍老。艾艾跟邻居聊天时说,打算准备领养个孩子,邻居又把这当笑话,又到处渲染,翠芳听说后鼻哼了一下:“神经病!” <br/> 三个月后的一天,艾伯佝偻着身子,又在医院里忙进忙出,原来明仔又一次肚子痛,实在熬不住送到医院,检查已经是胃癌晚期,合并癌灶穿孔、出血、腹水等,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,眼看抢救无望,明仔奄奄一息时对艾艾说想回老家。 <br/> 艾艾又地求艾伯,一定把明仔送回老家,以妻子的身份。艾伯终于租到了一辆车,和女儿一起送女婿回家。民治街老巷的街坊、儿子艾民和媳妇翠芳、亲戚们一次不可思议地说,艾伯受艾艾的影响,做事情越发不正常了。 <br/></p>
[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-10-7 9:07:52编辑过]